李顺妃的病究竟还是没有什么好转,日日都是那般静静地躺在床上,气息一日弱过一日,来看的太医心里都清楚,剩下的日子是不多了。
怿心也偷偷问过张明,事情究竟如何了,张明只道是不过三日,便可成事,宣布李顺妃身死。
如此,有张明在咸福宫亲自担着事情,怿心自然也是放了一万个心的。
她这么做,只是希望郑国泰与李慧言能够有个好的结果,至少,能够全了李慧言的心愿,让她离开这个没有一个人真正在意她,爱护她的黄金囚笼。
三日后的下午,正是张明预订好的宣布李顺妃薨逝的时机。
怿心本就与李顺妃无甚交情,她出现在咸福宫是不合适的,因而怿心也并未前去。
张明还是带着太医院的那几位太医一同会诊。自李敬妃死后,陆之章也是被下了职,如今太医院再度回到张明手中,自是上下都长了同一条舌头。再加上李顺妃所食药丸,药效强烈而又隐蔽,一般很难诊得出来。
张明便也几乎等于只是走了个过场,草草看过,做出哀戚的神情,立时便要说话,“顺妃娘娘已经……”
“且慢,张公公勿要这么快便下了论断,没准儿这事情,还能有转机。”
张明心头一惊,不知此刻会有谁特地前来咸福宫,以李顺妃在宫中的人际关系,不应当会有前来探望关心的人的。
张明迎出门去,竟是见李德嫔与朱翊钧一道前来了。
张明跨出门槛跪迎,心里禁不住直打鼓,“奴婢给陛下请安,给德嫔娘娘请安!”
朱翊钧叫人起身,这才漫不经心发问,“顺妃究竟如何?倾尽太医院之力,也无力回天了么?”
张明为难地叹着气,“奴婢无能,学医不精,无法救顺妃娘娘的性命!”
李德嫔幽幽笑着,柔柔地睨了朱翊钧一眼,伸手往张明肩膀上一拍,“若是你们太医院中的人无力回天,那不如叫本宫来试上一试。有句话,叫作死马当作活马医,不是么?”
张明一下子有些摸不准李德嫔的来意,怿心事先不曾与张明提及过今日李德嫔将会前来,张明便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
一时间张明便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李德嫔眉心微动,见张明不语,便又添了一句,“怎么了?张公公是不相信本宫么?”
朱翊钧也道:“既是你们没这样的本事,而德嫔又有此心,缘何不叫她一试?”
李德嫔的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婉与温柔,她的眼波平静地望着张明,叫张明忍不住生出信任之意来。
更主要的是,李德嫔与怿心的关系那般亲厚,十余年来都是如此,张明信任并且倾尽全力为怿心所用,他自然相信李德嫔所为是不会对怿心有损的。
没准儿,李德嫔便是怿心临时安排所来。
朱翊钧见张明仍旧沉默,心里已是不快,正要再度发话,张明已经及时回话,“这是自然了,既然德嫔娘娘有心,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李德嫔抬步跨过门槛,拨开拦在门口的一众太医,径直走向李顺妃的床铺。
朱翊钧倒是有些好奇,跟在李德嫔身后进来,问道:“你几时通晓岐黄之术了?这么多年了,朕都不知道。”
李德嫔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锦盒,又自里头取出一颗半指大的药丸,在朱翊钧面前比了一比,“哪里是臣妾通晓医理?是那一日遇到了李可灼道长,臣妾素知他的仙风道骨,便与他提及了李顺妃的病症,想着能否有他来治一治李顺妃的病。”
朱翊钧接过药丸看了一看,“这东西,是李可灼给你的?就这个小玩意儿,还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么?”
“臣妾也不知道,方才臣妾也说了,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朱翊钧赞许地点头,“那你就试一试吧。”
李德嫔便叫尼曼端来了温水,将这枚药丸给李顺妃送服了下去。
渐渐的,李顺妃原本苍白的面色便有了血色,一点点的开始恢复,原本平缓的胸口,也渐渐开始有了起伏。
两个时辰后,已是黑夜寂寂,咸福宫内的两颗柳树上,蝉鸣聒噪,一点点刺激着殿中诸人的耳膜。
李顺妃尚且幽幽远远,不知魂在何处,意识不清之际,只觉耳中渐渐有声音,起初小小的,慢慢增大,最后盈满整个头脑。
李顺妃霎时便生了怒意了,这样的气愤叫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四周还是黑漆漆的,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阵响过一阵的蝉虫的声音。
李顺妃忽然有些兴奋了,她激动得摸着自己的脸,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探寻着呼唤,“郑大人?郑大人……你在这儿吗?”
她摸着黑掀开身上的绸被,要从床上下来,却因为一连无意识地躺了好几日而浑身乏力,双脚沾地一下便瘫软在了地上。
尽管如此,她还是充满欣喜激动的,“郑大人……你在吗?在的话,为什么不点灯呢?”
李顺妃话音刚落,便见近处隐隐亮起了一点火光,那光亮像是点在了李顺妃的心里,暖暖软软地燃起了希望。
她期盼着透过这样的光亮见到她心里的那个人,见到她余生的希望。
只是在她看清眼前人的一瞬间,她的希望瞬间变成了绝望。
李顺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着那人所站的方位扑了过去,目眦尽裂,“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眼中闪烁着惊惶,不安难定,直至此时,她方是仔细环顾了四周,终于惊觉,这里不是宫外,是咸福宫中,眼前的人,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郑国泰,而是德嫔李桑若。
“你是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还是觉得你自己不该在这里呢?”
李顺妃扶着桌脚艰难地站立起来,几乎浑身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坏我的事?”
“坏你的事?”李德嫔冷笑,面目瞧不出半分平日里有的和婉,“你是死是活,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没有半分的兴趣,更没有半分想要染指的欲望。”
李顺妃瞪大了眼睛,一双尚且绵软无力的手掐到了李德嫔的脖子,“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伸长了手来碍我的事?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你的事情自然与我无关。”李德嫔轻轻松松便扭开了李顺妃的手,“只是你的事情牵连到了怿心,牵连到了郑家,我便不能够不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孽,毁了大哥,毁了我整个郑家的安稳喜乐!”
“是吗?你以为你这么做很聪明?”李顺妃的脸因为极端的愤怒而显得异样泛红,“这是郑怿心帮我做的!你这样,是毁了郑怿心的盘算,她不会原谅你。”
李德嫔吃吃一笑,似是在嘲讽李顺妃的自以为是,“你看看,这个天色,几乎是月上中天了。怿心若是想来助你,早便来阻止我帮你了,可她没来,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李顺妃细长的睫毛陡然一颤,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碎裂了,是她对于日后生活的希冀。
“是她叫你来的?是她后悔了,她怕连累自己,连累郑家,所以要亲手毁了她给我的希望?”李顺妃不能相信,瞪大了眼珠子,像是黄泉路上守卫驱赶幽魂的怪兽,“她好狠毒!你们好狠毒!”
“是你太自私!是怿心太心软,太感情用事!为了你,叫整个郑家居于炭火之上,我做不到,怿心也做不到!”李德嫔干净利索地站起身子,她想了想,生怕李顺妃日后还会对怿心抱有幻想,便微笑着说了个谎话,“我便告诉你,今日的事,正是怿心叫我前来所做。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不必再有何无畏的举动。好好在宫中过日子,方是正道。”
李顺妃身子没有力气,拳头也握不紧,便只好死死咬着牙关。
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心里又疼又恨,有了希望再被生生毁去,要比从来就没有希望更加痛苦!
所以,郑怿心与李桑若,更加可恨!
李德嫔自知自己此举若是被怿心知道了,怿心定然会动气。
她也不多做停留,长春宫也没有回,直接便走进了翊坤宫。
怿心并不在翊坤宫中,今夜朱翊钧在乾清宫召寝,故而怿心尚且不知此时在咸福宫中发生了什么。
翌日一早,怿心回到翊坤宫时,李德嫔已经坐了一整夜,一见到她,便是朝着她跪了下去。
“我叫李可灼去找了沈令誉,与他说了此事的利弊。沈令誉权衡之后,还是将那假死药的解药给了我。沈令誉还是知晓轻重的,怿心,我没做错。”
“你既无错,为何要跪?”怿心俯身下来缠住李德嫔的臂弯,“其实昨日,我下午便在乾清宫,一下午未曾听到顺妃薨逝的消息,便已然有所预感了。”
“那你究竟怪不怪我?”李德嫔很在乎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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