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火车一路向南开,白色烟雾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缭绕。
李书夏坐在窗边,垂眸拎起衣角来看。
金线绣制的海棠花精致细腻,衣料是丝绸和柔软的棉布,穿着很舒服。
这套衣服花了两块银元,樊奕川还买了蕾丝连衣洋裙加一套改良式的七分喇叭袖旗袍,共计六块银元,李书夏肉疼。
老胡叔说城里的教师一个月的薪水是四五十大洋,樊奕川对李书夏可以说很上心了。
樊奕川坐在李书夏旁边靠过道的位置看书,轻轻翻动纸张,沉稳安静。午后日光由隔壁那排座位投过来照在他侧脸,使得棱角分明的线条越加深刻、白净皮肤透着一层薄薄亮光,令人百看不厌。
他一点儿不像刚从村里走出来的农户,倒像车厢里的乘客,时常坐车穿梭于县城之间,习惯了四周环境,没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新奇,与李书夏完全是两种状态。
李书夏抬眸瞧车上的乘客,似是明白樊奕川为啥要给她置办衣服。
这时候能买得起火车坐票的人不一定大富大贵,起码生活富足。出劳力的则在运货的车厢站着去城里,即便这样也不是穷人家能买得起的。
车厢里的女乘客多打扮时髦,穿洋装为主,且多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回老家探亲,谈吐举止优雅,村里的小媳妇大姑娘与之相差甚远,樊奕川是怕她受冷眼才买的衣裳吧。
不过樊奕川没给自己置办,李书又拿不准他的想法,转眸见他看书的样子,感叹好看的人不需要置办行头,靠颜值和气质取胜。
樊奕川感受到李书夏的目光,侧脸看她。
李书夏放下衣摆问樊奕川:“你为啥给我买衣服?花了那么多钱,咱还有用呢。”
樊奕川摊开书到她眼前,从书上找了五个字给她看。
“……”李书夏给撩得心突突跳,两颊发热。
樊奕川说的是:你喜欢便好。
谁说樊奕川冷冰冰不会疼媳妇来的?那都是胡扯,樊奕川疼起媳妇来简直甜死了。
李书夏要招架不住了。
哎,颜党的“免疫力”就是这么低。
樊奕川合上书拆开一个正方形的小包裹,推到李书夏手边,上面摆着三样小点心。
李书夏挺纳闷樊奕川整天足不出户哪儿来那么多钱,不会全是跟樊稚沄借的吧?
她看看对面端坐闭眸小憩的老胡叔,低声说:“买衣服的钱是跟沄伯借的?咱本来就麻烦人家,再借这么多钱不太好吧?”
樊奕川不解她为何这样问,敛眉想了想,拿过她的手写字——【这是我的钱】。
“你的钱?”李书夏惊讶,“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你哥你嫂子都没有吧?”
樊奕川把在城里有间铺子的事同她说了,但也说只从沄伯哪里取了部分来,其余还是要留给沄伯。
李书夏理解:“沄伯帮你好些忙,理当是要留给沄伯。毕竟其他方面你帮不上他老人家,除非你回去接他的位置当族长。”
她想得这样通透,樊奕川唇角微挑,捏了块点心给她,回头继续看书时,听她说:“可是你这个年纪当族长不服众吧?最好是做出点成绩,不然他们以为你只会靠沄伯。”
樊奕川移眸看她,眸色宛如一池明澈泉水,映着她真挚的面容,随即迎着日光荡漾开点点波光,柔和温暖。
“怎么啦?我说的不对?”李书夏咬一口点心问。
樊奕川轻摇头,牵过她的左手握在掌心里,低头看书没做解释。
李书夏不多问,吃了两块点心,喂给樊奕川一块。再有个把小时就要到城里了,她趴在窗边看风景,手一直被樊奕川握着,没由来的有安全感。
由于车程长,走来走去的乘客很多,路过两节车厢交界的最后一排座位时,都不免侧目瞧一瞧这一对看书看风景的年轻男女,觉得十分养眼。
李书夏许是换了身雅致装扮,宽大的裙摆显得她娇小可人又不失端庄。她时而细语说话,时而抿唇淡笑,像极了这时代的大家闺秀,当然是在没有人惹到她的前提下。
樊奕川可是见过她有多凶悍记仇,还是喜欢她温婉些的样子,那他得护着她不受别人欺负,否则她只能强起来保护自己,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想治好嗓子。
到站后,老胡叔命家仆去找自家少爷派来的车,与樊奕川和李书夏在站台外等着。
李书夏望着往来的人思考,樊奕川轻轻拉她的手,她抬了眸。
【这儿与你那处有何不同?】——樊奕川写道。
“嗯……差很多吧。”李书夏委婉地说,“我们那儿不使用蒸汽火车了,铁路也比较多。不过我挺喜欢这儿,很有历史感。”
她说的是真话,上学那会儿她最喜欢历史课,也多看一些历史剧。
樊奕川听话音便知李书夏从前的生活很好,甚至比原来那姑娘还要好上许多。但李书夏在村里没娇滴滴的,该种地种地,生火做饭洗衣都做的不错,这让樊奕川挺佩服,也多了份喜欢。
蒸汽火车冒着白烟开走,突突的声音再耳边回响。
洋装打扮的人更多,李书夏一身袄裙在人群里很突兀,惹来不少人的目光。
城里比县里时髦多了,人自然也势利,好多双眼睛里有惊艳也有轻视。
李书夏懒得关注别人的眼神,问道:“我们先去医院?”
【先去住处】——樊奕川写完这几个字,一手牵着她一手提长方形的行李箱。
老胡叔道:“咱先去医院,行李叫司机送去。等奕川看完医生,再回去。”
李书夏同意:“听老胡叔的,咱先去医院。”
樊奕川闻言将行李箱递给樊府的家仆,同老胡叔往站台外走,到医院前一路沉默。
李书夏猜他是紧张了,安慰道:“现在比你小时候医术先进,会治好的,你别担心。”
老胡叔也说:“奕川媳妇说的对,老爷特意嘱托少爷去找最好的医生,一定可以治好的。”
樊奕川没做表示,只是紧紧牵住了李书夏的手。
医院离火车距离远,中途需穿过城中心,李书夏见识到二十世纪初的城市街道有多繁华喧闹。
电车依轨道行进,叮叮铛铛铃声悦耳。路边还有来往不绝的人力黄包车,车上坐着打蕾丝洋伞的阔太和持手杖梳油头的男士,多停在琳琅满目的店铺橱窗前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李书夏再抬头瞧,欧式高楼挂着巨幅手绘海报,颜色鲜艳亮丽,一位美女身穿旗袍展示香粉,画风很喜庆。
街道飘着花蜜甜香,时而能听到留声机独有的复古曲调,李书夏看得入了迷。
路边店铺众多,李书夏最多留意西餐厅和咖啡店,这年代的洋餐最有意境。
等到医院,李书夏有点忧心了。
白色圆形拱门和红色石砖墙面以及大门前挂着的牌子显示这是家私立医院,花费定不能少,李书夏后悔买这几件衣服了,省着钱给樊奕川治病多好。
李书夏愁眉忧虑,忽而一想,不是还有金子么,当掉就有钱了,她舒缓了眉头,可随后又听医生说樊奕川要做手术,她不禁忧心忡忡。
这年头做手术能行么,她很怀疑。
“做手术得住院吧?”老胡叔问医生,“我去办手续。”
“先入院观察,等我通知再做手术。”医生说,“他是息肉肿大造成的失声,也影响了呼吸,因而肺病更厉害了。”
李书夏听着蛮有道理,人家医生是留洋回来的,应该不能有问题。
樊奕川犹豫,同老胡叔打手势。
老胡叔不赞成:“来城里治病是最重要的,开铺子的事另说。钱不必担心,我这儿有。”
“咱也有呐。”李书夏朝樊奕川挤眼,“你忘啦?”
樊奕川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想先帮李书夏完成开点心铺的愿望,反正他哑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医生却说:“他的息肉早切早好,多留一天是祸患,极有可能哪天夜里病发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不行了,你们好好考虑下。”
李书夏一听,忙点头:“我们做手术的,马上做,麻烦您多费心。”
老胡叔不由樊奕川多说,这就去办入院手续。
“你把金子给我,我一会儿和老胡叔去当掉,给你当住院费。”李书夏趴到听诊完的樊奕川耳边说,“别担心,我后面会赚回来的,你治病要紧。”
樊奕川有些为难地看她,又听她凶巴巴说:“人命最重要,你想哪天早晨我起来看你咽气了?你扔我一个人在城里守寡?”
话虽不好听,理不糙。
樊奕川只能把金子给李书夏。
安顿好樊奕川后,李书夏叫上老胡叔去当铺。
老胡叔问这金子从哪儿来的,李书夏说是从地里刨出来的,没准是那地儿有块古墓,老胡叔没追问,权当李书夏人善有福气。
李书夏便将六个大小不一的金花生典当了将近一百块银元,在柜台前盘算够不够樊奕川的手术费钱。
老胡叔在门口等着,想去隔壁的糕饼店买点吃的带医院去,回头要跟李书夏说说,却发现李书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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