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不疾不徐的人又喂了一口粳米粥,如常的声音响起:“你放心,阿月不会有事。”他放下了空的瓷碗,“等明珏郡主这些使臣走了,我带你去看她。”
她扯着他的袖口点头。而后她又问了周宁彧:“邸懿将军辱骂阿月,是因为她的生母是汉人吗?”
周宁彧抱着她挑着眉笑道:“不仅如此。这其中还有其他的缘故,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点了点阿楚的鼻尖,“你也先别好奇,阿月也不知道,所以我现下也不能同你说。”
他看着阿楚有些苦恼的模样,不禁笑得更开怀,替她拉好外罩,“不如夫人说说,今日同宋太傅的孙女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阿楚把脸别开,有些发窘,嗫嚅低吟:“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施施然地把自己右手上还留着的齿印拿到她的眼前,眼睛一直注视着她:“那我这一口是被白咬了?”他噙着笑望着阿楚。
尚楚之扶额叹息,为什么正经的事才说完,周宁彧就开始戏弄她了?好不容易才将马车上的事情压在脑后,被他这一弄,她又想了起来,而且画面清晰极了。她红着脸去瞪了一眼笑得人畜无害的男子,咳着声粗着语音:“我要睡了。”
她堪堪从他的怀里下来,就被拉住了,“才用了些粥,不忙,存了食不好。”
“嗯。”阿楚坐到另一张凳子上,不敢去瞧他深情款款的模样,她有些开心,才嫁给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冷漠疏离,今日却对她事无巨细,她怎么能不动心呢?
周宁彧摩挲着她的手背,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明明知道宋姑娘跟他什么也没有,可是他不能让阿楚误会,所以还是开口解释了:“阿楚,无论宋姑娘说了什么,你知道我同她没有交集的。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
轻轻咬着唇瓣的可人儿挠着他的手心,有些甜蜜,面上晕着红光,帕子捂着殷红的唇色,带些笑意的语调很是轻快:“嗯,我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尚凝栀和莫寒小王爷在猎场不顾旁人秀恩爱的小事。
眼瞧着阿楚有些困倦被熄了灯,他便把人打横抱起上床去。
被打横抱起的尚楚之羞红着脸把手圈在他的脖子上,引得上床宽衣的人欺身狠狠地吻了她一遭。
“阿楚,你快点长大,我好像越来越忍不住了。”他将自己的头埋在阿楚的秀发之中,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躺好,掖好她的被角,他伸手握住阿楚的小手,摩着她的虎口,“刚才压疼你了吗?”
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她的耳畔是他好听浑厚的嗓音,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又烧起来了,可是暗室之中谁能瞧得见呢?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安心,于是镇定自若地摇头开口:“没有。”
至于,他说得快点长大,她没敢去应。太过主动的行径,她到底还是差得远呢了。
不过,她倒是很满意和周宁彧之间的相处模式,就这样天荒地老,她觉得很好,她再也不是孤独寂寞的一个人了。虎口被摩挲得很舒服,昏昏欲睡的姑娘也就开始迷迷糊糊了。枕在他怀里的时候,似乎连外头雨打纱窗的声音,她也听不到了。
一夜好眠的阿楚伸了伸懒腰,摸到榻旁的温度已是冰凉。伺候她的绿意告知她已然辰时,她惊觉自己睡得有点沉且久,他早就整理商朝去了吧。
心情甚好的尚楚之早餐也用得比较多,只是外头秋雨绵绵,她一时也没有了赏看雨中娇花的情致,打发了绿意、红袖,自己抱着薄被在书房看些书籍。
日子好似又回到了往日出京前的样子,只不过她的心境大不相同了,书看看翻过一二十页便又往外望去,看着周宁彧是否回来了。
一个时辰里,她不过读了四十来页。是以阿楚不禁蹙着眉尖思索,她这样无所寄托地盼着他回来,是不是过得太没有自我了?
思来想去,她发觉她想得一点儿也不多。那话折子上的姑娘不也是从盼君归开始,变得多愁善感,变得不再可爱,继而患得患失。
尚楚之突然有些委屈,她这样是不是就会步入母亲的后尘呢?
阿楚手中的书没握牢,落在了地上,不过她却没将它拾起,她只是提着裙摆小跑出去,吩咐绿意备轿。
绿意头一回看见如此惊慌失措的姑娘,心中亦是大为不解,于是挤眉弄眼地叫红袖留下,示意她同姑爷详细说姑娘今日的不同寻常。红袖懵懵懂懂地应了下来,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在轿子里抓着裙摆的姑娘,其实根本没想好要去哪里,她只是心中像被什么堵了一样,急需一个宣泄口,只要不是周府,哪里都可以,她可以静下来思考,她该怎么办。
于是,轿子走了半路,她吩咐了绿意折回去。
到了清兰坊的院外,轿子落了地,绿意也打了帘子,可是戴着帷帽的尚楚之还是没下来,十指拧得青白,她却依然犹豫不决。
又想缩回去的人儿,听到热闹的街市里满是走卒贩夫吆喝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天真的笑声遮掩了吆喝声。
明明下着雨,这里的热闹却一点儿不改。
“娘亲,我不要遮伞嘛,雨水多好玩。”清清脆脆的声音离她很近。
“那你生病了可要吃很苦的药哦。”阿楚可以想象那位夫人是怎么轻抚着孩子的发顶,温柔地说话,那个孩子一定是捂着嘴回答的:“不吃不吃。”
她现在是就像那个孩子,既贪玩却逃避苦药呢?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尚楚之扶着绿意的手下了轿,另外一名眼熟的婢子为她打伞,她走向清兰坊拜了请帖。
清兰坊的人立刻将她迎了进去,清先生在书房里描样式,无人敢前去打扰。好在,她并不是为着拜访而来,正好坐在客厅之中闭目养神,静静等待。
她等的这半个时辰里,仆人、嬷嬷送来了点心、清茶后,各自忙碌了起来。嬷嬷带着几个小婢子进了厢房,教导着各色茶类,声音很宏亮,隔得略远,她也听得分明。
打扫的人也没有停下手脚,大家依然有条不紊地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
尚楚之揉着太阳穴费力地思索着,素日除了看书外,她有什么是爱做的呢?她发现她只会世家小姐该会的一切,可是她喜欢吗?似乎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只是从小学着,揉进了她的骨血之中。
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看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雨,视线也渐渐模糊,不禁叹息自己活了近二十年,嗯,不对,是二十一年——那是父亲为她抹去的一年,她其实什么都不会。想得深了,她又开始怀疑,周宁彧喜欢她什么呢?
瞧,她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阿楚有些头疼,原本就不大自信的人,今日似乎格外得不能安抚自己的情绪。拇指细细地摩挲着掌中的茶盏,可她的神魂不知远游到了哪里。
等的时间有点长,可是慌张的人已然冷静了下来。于是更是耐着性子候着,茶更是喝了一盅又一盅。
清先生遣了婢子将她请去书房,她便随了进去。
“倒是稀客,今日怎么来了?”贺兰清一贯地爽快,不同尚楚之说些弯弯绕绕的话。
尚楚之因着冷静了许多,是以开口的时候,也就自然了许多,“原本想看看先生素日做些什么,我不能总是无所事事的。”
贺兰清抬着的头不免僵了一会儿,继而眸子里的光芒锐不可当,她含着笑饮了一口茶:“这是因为彧郎才起的念头?”
阿楚知道先生一向快人快语,却真真没想到她讲话已经如此率性随心了。明明已经镇定的姑娘还是由于一句话便情绪起伏不定。
可是,大概缘于面前的人是清先生。
即便有些不可言说的慌张,她还是没有掩瞒自己的心绪不宁。阿楚点点头,恍惚之间发现,原来实诚一些,也没有那般难为情。素日清冷的声音,频添了困扰,蹂杂了不少的尾音,显得分外的委屈:“以前,我一个人在周府的时候,没觉得自由或者不自由有何区别。可是如今,心中有所牵挂,什么也静不下心来去做。”
贺兰清笑了,烈焰红唇咧得并不优雅,沾染十足的笑意。她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彧郎呢?”她摸了摸自己滑嫩的手指,像是欣赏上好的玉器,“你的喜怒哀乐会被调动起来,最开心的莫过于彧郎了。你们之间是最亲密又最陌生的关系,没有什么比坦白更好的了。”
尚楚之瞧清先生说得很是轻巧,那一刹那,她仿佛也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于她和周宁彧之间是不能言说的。可是,她总不能像折子戏里的姑娘一样,日日盼君归。
这样的人儿,她不喜欢。所以她想做些什么,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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