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说了几句话的工夫，丫鬟们就陆陆续续的重新上了二楼。

　　“我道这两边怎放了这么些张桌子，弄的这好好的小楼却是狭窄的很，原来是为了放吃食的。”柳夫人极配合的瞧着新鲜，转头还要问周菁，“听说赵老爷出去了一段时日，可是在外头学的花样？”

　　这要是平日里，周菁也就有一说一了，但赵娘子是特意提醒过她的，这会儿她便多了几个心眼，并不将话题在赵承岩身上停留，而是扬了扬头很是得意的道：“这却是我想出来的待客之道，万不能叫他领了功劳。便连那些个吃食可也都是我的主意，待会儿夫人若是尝的好了，莫忘多夸奖我两句。”

　　“好好好，我们啊都等着你‘开席’！”

　　柳夫人脆声答应，周围众人也都应和起来。便连吴夫人也似终于察觉到自己落泪的不合时宜，强堆出了个笑脸来。

　　周菁今日准备的其实就是自助餐，这赵府有好几个好厨子，每人拿出几个拿手菜再搭配着点心、冷盘等便足够丰盛。再加上她还让人把一些蔬果做成了果汁，这在梁国可说是独一无二的。

　　各色菜式都用巴掌左右的小碗或小盘装了，装果汁的杯子也只有食指左右高，看着便觉精致可爱。除了上菜的粗使丫头外，这场中还站了十多个干净利落的丫鬟，赵娘子调交了好几天，是专门用来在场中伺候的。

　　周菁为了起示范作用自然是打头阵的那波人，柳夫人与蒋夫人都随在后，在加上有丫鬟们的引导，不过片刻左右大家便都适应了这新堂会，三三两两的聚到一起说话的、吃东西的、点评戏曲的不一而同，却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这般觥筹交错的场合，大约男人们都会有类似的经历，要说新鲜一定有限。可换成女子便大大不同了，举着果汁与人碰个杯说句话，或是挑着喜爱的食物边走边吃，这都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周菁觑了个空便独个站到了一旁，瞧着眼前的场景略微松了口气。这第一炮打响了，以后交往起来便会顺利不少。她那孤儿院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的是，说不得就得靠现在的这些人慷慨解囊。再者说，上回刘义峰那事儿也给了她教训，做人不能太独，朋友越多越好，将来不说求个雪中送炭，能避免个落井下石便算有幸了。

　　她是主人家，能落单的时间自然不可能长，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蒋夫人便走上了前来。

　　这倒是有些出乎周菁的预料，她原以为柳夫人会先过来呢。

　　“赵夫人还是这般好容颜，便是同为女子，我这心啊都瞧的砰砰跳呢。”

　　蒋夫人与周菁一般年纪，人也似她头上那粉色朱钗一般瞧着有几分稚嫩，开席前便说过话，周菁印象深刻。那会儿她还觉得这妇人对着自己有些讨好模样，但这会儿说的话搭配她那斜挑着的嘴角……怎么都不像是好话呀？！

　　“爹娘给的样貌，我也挑不得。要是真能选，我倒是更爱柳夫人那种，瞧着大气威武。”周菁摸着自己的脸直言道。

　　她今日的妆容有些类似后世常说的通勤妆，简单大方又透着股稳重，碧桃收拾了好半晌，费了好大劲儿的。因着花的时间久，周菁有充分的自信她今天的脸绝叫人挑不出问题来！

　　蒋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恼意，周菁一直看着她很容易便瞧见了，再听她接下来的话也就并不诧异。

　　“咱们这续弦当的可是辛苦，外人只道嫁了富贵人家就能吃香喝辣，哪里清楚这其中的辛酸？！我家老爷膝下无儿无女还算是好的，听说姐姐先前不过是教训了赵老爷的孩子两句便拿了休书？”

　　周围众人虽看起来是各聊各的，但想必也都是注意着周菁的。那蒋夫人虽说凑头过来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但语调可是半分没低，至少周边几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柳夫人皱起了眉，将手里的吃食递给了一旁的丫头便走了过来。

　　周菁面上表情未变，内心也是真的毫无波澜。这些个事儿她本就有澄清或是粉饰的打算，借着他人之口给带出来比自己直接说还方便呢。

　　“倒是有这回事儿，不过这却并非我家老爷的错，全是我这脾气太大、性子又急造成的。”她这话落，柳夫人已走到她身旁，本有些严肃的表情倒是和缓了几分，显然是感觉到周菁并未难堪慌张的缘故。

　　待站的远些的人也凑近了，周菁才又开口道：

　　“我那一双儿女贴心又懂事，这辈子有他俩我可就不愁以后了。蒋夫人刚才的话却是错了，蒋老爷膝下空虚十分要紧，万万不能因此便高兴。”她故意将蒋夫人说的那话重复了一遍，眼瞅着不少人露出兴味的神色来便又接着说道：“续弦又如何，伺候当家老爷、养育子女哪样不是需费心费力操持的，只要尽了心自然便能问心无愧，蒋夫人莫要妄自菲薄了。”

　　“我这会儿能教你几句，便是因为受了教训了。”周菁叹口气，“刚入府那会儿孩子们与我还生疏，我却是不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这才与俩孩子生了些龃龉。这做人呢，知错能改方是正途，这般我才求老爷要了封休书想要自请下堂。我家老爷怕我自责出心病来，便允了我。可过去这么些日子了，那答应的休书我却是一直没瞧见过呢。”

　　被休弃过的事情不可能完全掩盖掉，毕竟原主和她都在大屯村住了那么长的时间，这并不是正常的情况。但好在原主嫌丢脸，拿到休书后就只自己收着并没给外人看过，而周菁穿过来之后则是把休书当成了脱离赵家的法宝，当然也收的好好的，所以这时才能在这休书上做做文章。

　　“这还用说？必是赵老爷舍不得你呢！偏就有人傻的当真咯！”

　　柳夫人大笑着说道，在场的都是女子，再加上北疆民风相对开放，这前半句倒不算出格。至于后半句么，她可不管在场有多少人会成了傻子，总之最显眼的那个肯定是蒋夫人了。

　　有柳夫人在中间插科打诨，在场的众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却是都捧场的很。

　　吴夫人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竟是精明了起来，弱弱的插言道：“赵夫人说的不错，这文书外子也没见过。”

　　如婚书、休书、和离书等等都需要在府衙登记用印，只有这般一旦产生纠纷才是有证可循的。虽说民间好些地方并不愿意多这一道手续，但这显然并不包括赵家这般的首富之家。

　　因着吴夫人的这句话，周菁被休一事便算是彻底沦为以讹传讹的流言了。

　　一片议论声中有同情周菁被流言所扰的，也有表示始终未曾相信过此事的，更多的则是对蒋夫人的明朝暗讽，指责她胡乱传谣、心术不正。

　　蒋夫人还强端着的笑脸终于撑不住了，不敢再惹周菁便将矛头对准了吴夫人。

　　“这会儿您倒是出来说话了，那赵夫人抛头露面做医女之事不是你家传出来的？赵夫人技艺不精害了你那小女儿的性命也不是真的了？”

　　若说下堂之事还能有人跟着凑个热闹，但这涉及人命的大事却没人敢吭声了。

　　周菁没想到这位蒋夫人这般没有眼色，当下就冷了脸，“蒋夫人，我学医行医是本着心中善念，愿以己之力救助他人。您既是如此瞧不上医女，我倒是想问问，是否您平日便从不生病，或是病了也绝不找大夫？更或者……只请男大夫瞧病？”

　　这话说完，蒋夫人登时便不知是羞是气的闹了个大红脸，围观着的女人们也有不少笑出声来的。

　　“至于吴姑娘之事，若真是我的过错，自有衙门裁断，何须用你伸张正义？”最后四个字周菁说的轻飘飘满是嘲讽之意，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了对蒋夫人的不喜来。

　　“蒋夫人大约是喝多了果汁醉了吧，说话全都不过脑子，为免给蒋老爷丢脸，我这便让人先送你归家吧。”

　　周菁怼完人便干脆就要赶人，这操作有点儿溜，别说蒋夫人没反应过来，便是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毕竟主家请宴便是再遇到如何难缠的客人，也仍会顾虑面子的。

　　柳夫人的手甚至扶在了周菁的胳膊上，周菁却只是扭头对她笑了笑，接着就唤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碧桃来，“送蒋夫人回家，记得一定要送进门。”

　　碧桃屈膝应了一声，双手往仍旧愣着的蒋夫人腰间一掐，竟是就这么将人给半拖了出去……

　　“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咱们继续吃喝听曲吧。”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周菁摆了摆手。场中的女人大多是内院里的一把手，别的不说，控制情绪还是很擅长的。听了周菁这话，转瞬间就都笑了开，又三三两两的走开了。

　　柳夫人没动，看没多少人观察这边了，才对着周菁竖了竖大拇指，“干的漂亮，我早瞧着她不顺眼了，一天天的阴阳怪气。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性情，早知如此我定要早早邀你去我府上，咱们便能做一对亲热姐妹了。”

　　周菁苦笑摇头：“别的事儿都好说，可拿孩子来……她怎么张的开嘴！叫夫人抬爱了，如今做姐妹也不迟，待您有空了我必要过去叨扰。”

　　“好好，能识得妹妹这回便是不虚此行！”柳夫人是真开心，频频点头，等到这开心劲儿过去了些才又开口问道：“你可知她为何这般针对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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