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下晌泡好黄豆,次日一早,距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文娃爹便已经赶着蒙上眼的驴子,绕着石磨轰隆隆磨豆浆。
文娃娘把控着往石磨里加黄豆和水的量,头一日百合看过她干活,的确是一把好手。
一个多时辰后豆浆全部磨好,进大锅里煮。这时候百合、腊梅也赶来做活,李彩凤也从家来,她头一天就做了些酵子,放在灶上拿火灰温着,这时候蓬松地发起一盆,酸得直冲鼻。
李彩凤和面揉面,腊梅给她帮忙拌馅料,百合在一旁调石膏水。
煮开的豆浆断掉豆腥气,闻一闻喷香,先舀出几盆来倒进木桶里,木桶是新订做的,跟百合的洗澡桶有些相似,上头盖子一盖,啥脏东西都飞不进去。
要打豆浆时,只管拔开下面的塞子,豆浆汩汩流出,顾客随自己爱好,加白糖加红糖都使得。
石膏水点进豆浆里,迅速凝结出一团一团豆花,还是舀出两桶来摆在柜台上,可以加白糖,也可以加炸酥的黄豆、秋油、野山菌调的咸料。
四层笼屉,每层少说有五十个包子,分成素馅、豆沙馅、肉馅、红糖馅儿几样,熊熊大火烧开水,不一会儿笼屉上就冒出白色蒸汽来。
余下豆花舀进做豆腐专用的木盘子,盘子里早铺好纱布,上头压上重物,压得轻些便是嫩嫩的水豆腐,压得重些便是老豆腐,炖菜吃最妙。
豆腐留在后头慢慢压实,百合到前面打开店铺门,早上的店铺格局与以往不同,除去两个柜台,还放了两张桌子、七八个凳子,有愿意在店里吃的人便可坐下吃早饭,不用站着或是从家里带碗来打饭。
一大早街上人少,旁人也不大晓得他们开了个早点铺子,大多数往别处去,百合想了想,对几人道:“一早都还没吃饭吧?先一人弄一碗吃着,一会儿有人来再招呼不迟。”
她先给自己舀一碗豆花,调上咸口的馅料,又拿一个豆沙馅包子:“往后家里人的早饭也在这里解决才好,免得咱们还得回去给他们做饭。”
李彩凤点头:“是这个理儿。”
她们到店里干活,百合家里只剩宋好年一个人,李彩凤还得牵念着柳义和杏儿,倒不如叫他们都来店里吃,花费不了啥,还省事。
“别人怎样不晓得,我家那个小魔星先要高兴坏了哩。”李彩凤想想杏儿兴奋的笑脸,忍不住一笑。
文娃娘头回跟她们一道吃饭,见百合拿甜包子配咸豆花,大起胆子说一句:“这样怕串味儿哩。”
百合笑着说:“没事,我就喜欢这样吃。”
她这个习惯比较有意思:两样甜的东西或是两样咸的东西一道吃,总容易吃腻,一口甜一口咸,总有惊喜。
见她坚持,文娃娘也不再说啥,打了碗不放糖的豆浆,坐在那里慢慢喝,李彩凤忙问:“你要素包子还是要肉包子?”
文娃娘晓得她跟百合合伙做生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帮忙做豆腐,喝豆浆、吃豆腐脑,东家只管从工钱里头扣,你做生意也不易,哪能对着你就张嘴。”
李彩凤笑道:“这算的上啥子?不过是找个事情做,免得人在家里闲出病来。咱们往后每天一道做活,分这样清楚,天天推来让去的反叫人难受。”
文娃娘这才说:“给我个豆包子罢,都说你手艺好,我今儿也尝尝。”
百合又问她,“你要糖不要,豆浆加些糖才好喝哩。”
文娃娘给自己碗里加上一勺红糖搅匀,低头喝一口,又甜又润,香浓得不得了,果然好喝。再吃一口豆沙包,整个人都舒展起来。
他们几个人吃喝得热闹,不一时就有人循着香气走来,一进来就笑:“新店开张也不说一声儿,在吃啥子,快给我也来一份儿!”
有一个上门就有第二个,没多久店里就挤满了看新鲜的人,百合几个人都连忙结束自己的早饭,李彩凤、百合、腊梅三个一道招呼客人。
素包子一文钱两个,别的一文钱一个,豆花两文钱一碗,豆浆一文钱一碗,看着价格是不便宜,实际上给得量大,还有糖和料的成本在里头,做得又好吃,还是吸引了许多人。若是买得多还有折扣,又或是送一个素包子啥的。
不光是镇上的人,百合上一年在大路上卖山莓,跟许多人混了个脸熟,有些客商、车夫路过这里,瞧见百合居然开起店来,都进来坐一会儿,要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几个暄乎乎的包子,一顿吃完,浑身舒畅,整天都有劲儿。
中间百合派腊梅去喊柳义和宋好年来吃早饭,要不是百合她们拦着,这两个人还要一早来帮忙哩。只是他们有自己的活儿,在这里帮忙,别处做活就要受影响。
还不到一个时辰,两百个包子卖得干干净净,还有些人一听没包子,跺脚唉声叹气。李彩凤眼睛都直了,“竟卖得这样快!”
她原本估计一天能卖完这么多就不错,哪成想这才一个时辰,就赚了满满一兜钱。
百合同她说:“正是春耕的时候,好些人懒得在家做饭,从咱们这里提包子回去,够一家人一天吃的哩。”
李彩凤点点头:“我原还怕卖不出去折本,明天就把那两个笼屉也拿出来,蒸上三百个!”
她那笼屉订制的时候就是六层,今日怕生意不好,只做了四笼,显然远远跟不上需求。
文娃爹吃完早饭就一直在后头盯着豆腐,这时候出来说:“都做好了。”
宋好年便进去,把个小板车套在驴子身上,照前几日说好的人家,一家一家去送豆腐。那些人家的厨子验看过豆腐,掐一块尝一尝,都挺满意:“往后就照着这个做。”
送完豆腐,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板车上还有一扇分割好的豆腐,路上遇着散客想买,三文钱一块,也已经卖出去半扇。
宋好年满脸笑容地回到店里,见早上的桌椅都已经收起来,两个柜台重新拼合成一个,上头垒着拿纱布盖上的豆腐,腊梅站在柜台后头收钱,百合不晓得去哪里了。
“你大姐哩?”宋好年擦擦额头的汗。
百合正在后头一边洗碗,一边跟文娃爹娘说事情:“……泡的黄豆不光能磨豆浆,还能发豆芽、再有就是豆苗。又譬如豆浆,加些玉米进去一同磨是一个味儿,加些核桃又是另外一个味儿,还能加黑豆、糯米、黄米……豆浆还能揭腐竹出来,又是另外一样美味。”
“豆花自不必说,就是做成豆腐,难道豆腐卖不出去就白放着霉坏了?切片熏一熏,就是豆干;加些料做成腐乳、臭豆腐,再不怕坏掉……”
文娃爹娘听得目瞪口呆:“大妹子,你心思灵、花样多,这些个东西能翻好几年花样哩,如今一股脑全说给我们,也不怕我们说出去坏了你的事情。”
宋好年也在一旁点头,要不是百合一气说这些,他还意识不到百合竟然会这么多花样哩。
百合笑着说:“我也怕我一时忙起来忘了,同你们说一声,往后每个月初一你们推出一款加新料的豆浆,豆芽、豆苗等天热起来再弄不迟,腐竹倒是该早些做出来。余下的豆干啥的,半年出一样,咱们店里也就尽够了。”
文娃爹娘连连点头,他们也不是那等拿着东家主意去讨好下一个东家的奸猾人,既是百合这样信他们,他们无论如何会保守住秘密。
更何况百合给他们开的工钱比从前高得多,文娃又在城里头跟青松一道做活,他们心里高兴得很,哪里会指望别人待他们比百合跟宋好年更厚道?
头一天营业下来,百合跟李彩凤坐在一起算账,叫腊梅和杏儿在一旁听。杏儿年纪还小,不过是叫她打小儿学起来,别往后自己居家过日子的时候两眼一抹黑,腊梅时间紧迫,眼看就到相看的年纪,更是松懈不得。
两个人算下来,包子足足赚了三百五十文,豆浆、豆腐脑也有两百多文,除去成本、人工、他们自己的饭食,这一天净赚四百文,这还不算送去各家大户的豆腐钱。
三个女人的眼睛都闪闪发亮:“怪道人说开铺子好,这守着一个铺子,强如守着金山银山哩!”
虽是累些个,可赚起钱来比先前快太多。
因起得早,一早上干了许多活,晌午百合回家睡一觉,下晌再来店里做活,准备明天的黄豆、包子馅儿。
亏得乡下地方天黑就睡觉,便是起早些,一天也能睡够三四个时辰,不然百合这身子骨,怕是做不了几天就要倒下。
这天百合午睡才醒,就见宋好年黑着一张脸进来,她一时有些懵,不晓得是哪个惹着他。
她迷迷糊糊,全无素日伶俐,望着他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
好在宋好年还能克制,打水投帕子给百合擦脸,见她慢慢清醒,才说起叫自己生气的事情:“秀秀要相看人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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