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婚事办得热热闹闹,脸面十足,太平县人少说也要夸三个月,再往后,谁家闺女出嫁,只怕都要比着迎春来。
百合等人乏了一场,也不忙着回去,依旧住在米家店,带着孩子们在县里玩两日。正好成亲当日,李彩凤带着杏儿也来上礼,便与百合他们住在一处,大伙儿方便照看,娘儿们也亲香。
这下杏儿跟宜安都高兴了,两个人听小米说县城东边桃花开得好,便缠着大人要去看桃花。
这些个孩子,总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因此宋好年做主,带着大伙儿都去看桃花。晌午也不回来吃,带上烧鸡、烤鸭、卤肉、各色糕点,就在桃花林里铺开毡毯,就着落英缤纷,权当郊游。
昭仁往含芷额头上贴一瓣桃花,含芷临着溪水左看右看,喜滋滋道:“我是桃花小仙女!”
小仙女滚到百合怀里,撒娇说她想吃桃花粥,百合搂着她道:“咱们镇上也有桃树,你想吃,回去对它吹口仙气,它开花咱们就吃桃花粥。”
含芷大乐,又去跟姐姐们显摆她的桃花妆,庭玉看得眼热,跌跌撞撞走到昭仁跟前唤她小姑姑,甜甜地冲她笑。
昭仁就给庭玉也贴几瓣桃花,一回头,如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昭仁:“纯哥儿也要桃花妆?”
如纯爬过来,啊呜一口吃掉桃花瓣,端庄无比地坐在那里,唯有小嘴巴微微蠕动,才晓得他在吃东西。
昭仁不禁大笑。
春日里放纸鸢正好,百合不擅长这个,宋好年倒是放得很好,昭仁更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兄妹两个一会儿就放起七八只纸鸢,用手绢垫着绳子,放在孩子们手里,让他们自个儿扯着放。
这回可没有如纯的份,昭仁说:“你太小,怕纸鸢把你带飞。”
如纯流着口水仰头看纸鸢,如真自个儿玩一阵,过来跟如纯一起放,小哥儿两个一动一静,性情截然不同,难得的是和睦。
高高兴兴玩上一整日,就到迎春三朝回门的时间。迎春回镇上麻烦,所幸就回自家饭店去,李篾匠老俩口并宋好年等人在店里摆开几桌,大伙儿一道吃饭。
宋好年和汪小福有心灌杨林吃酒,不成想杨林量大,他们两个人,一个为着养病许久不曾喝酒,另外一个量浅,最后杨林还能乐呵呵牵着迎春回家去,宋好年跟汪小福却醉得只好睡觉。
好在他们两个酒品都不错,不曾发酒疯,只管熟睡。
宋好年睡到半夜醒来,只觉口干舌燥,百合没睡沉,连忙给他倒水喝,又有一碗温着的甜汤。
宋好年喝完汤反倒精神了,伸手就解百合衣裳,百合连忙躲开:“楼上楼下这么些孩子,你干啥?”
孩子们起夜,踢踢踏踏的脚步就在头顶上,跟前还睡着个如纯,这人真是……
宋好年轻声笑道:“我病早好了,你偏不信,今儿非让你试试。”
他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说让百合试试,就让她试试。百合到底没犟过,再说她自个儿也很欢喜那事儿,遂成就好事。
怕惊醒孩子们,只得咬着被子角呜咽,后头乱劲儿上来,连被子都咬不住,一口咬在宋好年肩上,无声痉挛。
第二天一早,李篾匠见着大闺女、大女婿就脸红,朱氏好事,可她有点耳背又睡得沉,反而啥也没听见。
昭仁最促狭,似笑非笑盯兄嫂看一阵,说:“回头二嫂肚子里要揣上一个,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宋好年不好意思跟妹子说这个,僵着身子往外头去,百合红着脸嗔昭仁:“你没成亲的人,胡说些啥?”
“我说侄儿侄女,还说不得?”昭仁哈哈大笑。
大伙儿慢慢收拾起来,奉着李篾匠老俩口回镇上去,未免又要留他们住两天。宋好年家里人口多,老俩口就住在腊梅家里,朱氏跟腊梅又拌一回嘴。
原来腊梅到如今还只得庭玉一个闺女,自然看得她掌上明珠一般,夫妻两个都爱得不行。朱氏也不是不疼庭玉,可这疼爱总分个三六九等:头一等自然是她大孙子——青松那还没影儿的儿子,次一个就是如真哥俩,最后才轮到庭玉这个外孙女。
譬如腊梅煮一锅荷包蛋,原该一人一个,李篾匠把自个儿的蛋清分给庭玉,朱氏就老大不高兴:“闺女家家随便养活,饿不死就成,有这些个东西,不如给如真吃。”
亏得腊梅不糊涂,要不然这么着下去,非得跟百合置气不可。腊梅当时就放下筷子冷笑:“你老的东西,你爱给哪个给哪个我不管,我家的东西你老别说话。”
朱氏这几日给人奉承得有些找不着北,立刻还嘴:“咋,我说得不对?”
汪小福连忙打圆场:“家里鸡蛋多着哩,我们庭玉爱吃,尽有,你老用不着替我们操心。”
汪小福想把朱氏的意思硬拗成丈母娘心疼他,怕他们小俩口浪费,丈母娘可不领情,剜腊梅一眼:“翅膀硬了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以后有得你受!”
腊梅气得一顿饭没吃下去,当晚就去找百合哭诉,百合也头疼得不行,心说朱氏这把年纪,要她改是不能了,只好劝妹子想开些。
腊梅抹泪道:“我还有啥想不开的?她就那糊涂性子,但凡能回嘴的我都回嘴了,可你听听她说的那是啥话,我家的鸡蛋,给我闺女吃都不行?”
如真听了半茬,也不晓得岔到哪里去,两手捧着几个鸡蛋进来放在炕上说:“三姨你别气,带这个回去给庭玉吃。”
腊梅一愣,顾不得生气,抱住如真好一顿揉搓,这才收拾心情回家去。
好在朱氏在腊梅家里就住了七八天,母女两个成日拌嘴,朱氏说:“我自个儿有家,我家去,强如在你这里要饭一样受气。”
腊梅假意开口留一回,朱氏坚持,腊梅便打点行李送她回家,百合这里也不苦留:她还怕朱氏带坏孩子们哩。
眼看着就到三月半,县里那所女学学堂已经修好,虽没有过分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倒也齐备,条石地面青砖墙,又结实又大方。
已有好些人眼馋这学堂,托关系走门路来说,想送家中女娃儿在这里上学。到底县里比镇上开化些,青柳镇统共没几家人敢说送闺女读书的话,县里放出豪言壮语的人可不少。
昭仁早有准备,贴出告示说只等教师到齐就预备招生,家中但有适龄女童的,只管带去参加甄选,家中贫苦些也不怕,学费本就不甚贵,特别聪明的孩子还能得些减免。
她怕好些人不认字,看见告示也不晓得讲啥,又叫杨林派几个差役,提着锣十里八乡地去宣讲这事。
昭仁对外说只等教师,在家里可有些着急:“先前说好三月初就该到达,如今也不晓得被什么事情耽搁,怎么还没到?”
京中女学的教师,多半是些贵族少女,她们身份贵重,轻易不肯来这穷乡僻壤。因此昭仁也晓得,要选女教师来这所太平女学,定然不容易。
可这事情是长平公主在主持,以她手腕心机,无论如何不该耽搁才是。
昭仁急得差点儿上火,好在她望眼欲穿的女教师队伍很快就到达太平县,还给她们姑嫂带来一大堆麻烦。
这群“麻烦”乃是一大堆小姑娘,年岁不等,最大的足有十五六岁,最小的才三四岁,一个个穿着不甚合身的衣裳,神色仓惶,昭仁一见她们就愣住。
女学教师当中,带头的是个老熟人,人称“薛先生”的雪娘。
雪娘上前对昭仁一福身,柔声道:“这些孩子们身份有些特殊,容后再与郡主解释,还请郡主先寻个地方安置她们罢。”
女学里宿舍、被褥乃至于脸盆衣箱都是现成的,昭仁满腹狐疑,随手指几间屋子,让这三十来个孩子进去休息。
谁知这群孩子抱团取暖,三十来个人生生挤进一间屋子里,昭仁听雪娘说完她们身份,有心去安抚几句,一推门就瞧见黑压压一屋子惊慌失措的女孩子,不由扶额。
她想着昭仁说的,这帮女孩子里头年纪最大的叫朱悯一,能领头做主的却是朱悯二,遂问:“哪个是朱悯二,我与你说几句话。”
一群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昭仁又道:“我是昭仁郡主,长平公主是我大姐。”
孩子对里这才站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来,两道浓眉,瞧着很是精神。
昭仁遂与她说,既到了女学里,只管把这里当成家,看这姑娘没啥大反应,心里叹口气:安慰人这个活儿不适合她,她还是请二嫂来罢。
到底安排朱悯二分派大伙儿分开住下,这宿舍修建时就是照着一间屋子六个人来修,三十来个孩子正好占四间——年纪最小的那几个,还得跟着大姐姐才行。
幸亏厨子早就到位,急令出去采买菜肉米面,给这帮孩子做饭吃,雪娘并其余几位女先生也在跟前教师宿舍里头住下,好安孩子们的心。
大伙儿勉强安顿下,昭仁火急火燎地回去找百合求救:“二嫂,大姐给咱们学堂送来三十个国姓女!”
百合直发愣:“啥是国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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