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端坐在一个圆桌旁，面色肃穆，各怀心思。屋子的门紧闭着，烛火微闪，照映在三个人的脸上，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二师兄，四师兄，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诡异的气氛让桑枝有些坐立不安的。

　　鬼剑扫她一眼，说出来的话如他这个人一样，薄凉：“你何必要献殷勤？我刚把你交给四师弟，就得卑躬屈膝地拿热脸贴着他家人的冷屁股？！谁允许你这么小瞧自己的？”

　　今天的经历桑枝原本也是觉得委屈的，可被鬼剑这么一说，她听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二师兄，你说什么呢！我怎么献殷勤了啊？！”

　　杜若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桑枝，今天晚餐的事我们都听到了，是我们招待不周，不过，你没必要这样，你是客人，无须为我们做什么。”

　　“还有你！”鬼剑毫不客气地继续批评杜若，“我才离开多久？还好我折回来了，否则还不知道桑枝在这里的生活是这样的。”

　　杜若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去。

　　“二师兄，你是不放心我才折回来的吗？”桑枝自动地这样理解。

　　“你想多了！”鬼剑淡淡地瞄她一眼，“我把从药王山带过来的信鸽养在了四师弟这里，我过来拿一下鸽子的。”

　　在药王山的时候，药王让每个人都养一只属于自己的鸽子，只要下山就要带着，用来与药王山上的人取得联系。一般的弟子只要出门都会主动地带上自己的鸽子，只有桑枝这样逃下山的人才会因为没有经验而忘了带鸽子。话说，她的鸽子也不是自己驯养的，没有感情，自然也是不可能记得带的。

　　“取鸽子干嘛？”桑枝谨慎地问道，既然鬼剑来取鸽子，那应该就是有消息要带回药王山了，“是告诉师父我的事吗？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能背叛我啊！我才刚刚出来，可不想现在就回去。”

　　“你的事，四师弟已经飞鸽传书给师父了。我自然是有别的重要的事了。”鬼剑对自己的事避而不谈，“我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忙，不能来看你了，桑枝，不许小瞧了自己，更不许卑躬屈膝的。四师弟，我将桑枝托付给你，你便要负责，否则，便让大师兄带她回去，别让他受委屈。”

　　在药王山，从来都是大师兄款冬和二师兄鬼剑当家的，鬼剑说话向来是这个样子，以前杜若都是很顺从，可此时，是在杜若的家里，杜若的心里隐隐有些不服气了。

　　“二师兄，在药王山，我们都没有什么特别多的事情，只要钻心学医术就可以了。但是在这里，京城，我们都是杂事缠身的俗人，很难像以前一样，处处让着她，呵护着她，桑枝终归要学会一切靠自己的。”杜若表面上还是似以往那般如清风拂面般叙说。

　　关键桑枝丝毫不觉得鬼剑是在护着自己，还一个劲儿帮腔道：“对啊对啊，四师兄跟我说过了，要懂事。我会努力地做个懂事的人的。”

　　“懂事？”鬼剑的眼神冷冷地扫了过来，“在山上，何曾真的需要你懂事过？你十师兄都快要被你毒残了，几时真的对你不利过？可这里是不一样的，你知道什么叫睚眦必报吗？”

　　“知道，师父教过我。以前我听向竹茹说过山下的事，正好有机会体验一把，也挺好的。”无论如何，桑枝是向着杜若的，“二师兄，我已经长大了，你跟大师兄还有师父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眼前的情况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杜若和桑枝都听不进去鬼剑的话。感觉到自己的孤立无援之后，还想进一步帮助桑枝的鬼剑沉默了。

　　杜若可能是觉得做师弟师妹的这么对鬼剑，有些不妥，便有意缓和气氛：“二师兄，其实，桑枝始终是我师妹，我不可能不照顾她的，只是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细致。”

　　鬼剑竖起手来，制止了杜若的解释：“没关系，这是你们俩的选择。桑枝，希望你不会后悔。我还有事，先走了。”

　　鬼剑起身立马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这是鬼剑一贯的风格，但放在此情此景，杜若和桑枝的心里都有些不安，都有些担心鬼剑会生气。毕竟他们从小都是鬼剑给管大的，鬼剑就像是他们的大家长一样，大家长突然这个样子了，他们的心里自然是敲响了警钟的。

　　“我去送送二师兄！”杜若还是觉得不妥，连忙追了上去。

　　桑枝人小腿短，很是自觉地没有追上去，只是托着下巴，兀自沉思。

　　“怎么，装起了小家碧玉？”

　　杜若前脚一走，后脚昆仑便走了进来，一进门看到桑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打趣道。

　　“昆仑？”桑枝警觉起来，张望了下周围，不自觉地便起身了。

　　“坐吧，不用跟我客气！”反倒是昆仑，经常出入杜若的卧室，自在得很，就跟女主人似的招呼桑枝。

　　桑枝很想反驳两句，可居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词语。

　　“你们师兄妹感情很好啊！看来是我误会你们了。”昆仑也是个爽快人，坐在了桑枝的对面，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了起来，“我以为，你只是跟我们家杜若关系好，原来是你们师兄妹关系都这么好。”

　　“你们家杜若？”桑枝对这样的说法很是反感，杜夫人杜老爷都可以这么说，杜若的姐姐这么称呼也没有问题，唯独这昆仑……

　　“是啊！你应该听说了吧，我是杜若的未婚妻，我因为小时候上昆仑山学艺了，所以小名叫昆仑，但其实我是跟杜若门当户对的郑将军府的幺女。”昆仑变换着花样来形容自己跟杜若的关系，“我一来，便直接住到了我未来夫君的院里来了呢！我们杜若晚上回来，若是累了，我便给你垂垂肩，若是渴了，我便给他端茶递水，我婆婆的意思呢，就是让我尽快地适应未来的夫妻生活。像我们家杜若吃的滋补品，一般都是由我自己亲自炖的，至于桃花泪，你喜欢吃的话可以自己炖啊！”

　　昆仑的言下之意很简单，就是让桑枝不要再给杜若献殷勤了。桑枝从小就喜欢做这些，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这些行为会如此地不合理了。

　　“对了，杜若是你的师兄，你们算是青梅竹马。你若是真的当杜若是哥哥，那我便是你的嫂子，杜若不在家的时候，你有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定会帮他处理好的。像姐姐们欺负你这种事，你放心，有我在，她们不敢怎样的！一来我会武术，二来她们只是暂住，都得回婆家的。我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她们要是得罪了，以后连娘家都没得回。”昆仑说得义愤填膺的，好像很仗义的样子。可是，这些话，桑枝听起来却挺不是滋味的。

　　“我房间里有炖好的燕窝，我今天正好吃不下，这样，我去拿给你哈！”昆仑热情地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手里便端了一个小盅过来了。

　　“哦，不用了，我不吃燕窝的。我们山上燕窝多的是，多少陈年燕窝我都没有吃呢！”京城里昂贵的滋补品，对桑枝来说，却是稀松平常之物。药王山地形险峻，每每有师兄悬崖上采药，看到了燕窝都会带下来给药王，而药王都会直接给一部分桑枝，无奈桑枝从小对燕窝就没兴趣。

　　桑枝不愿意接炖盅，昆仑却是坚持得很，俩人一直推推搡搡。

　　“砰！”

　　炖盅突然掉落在了地上，桑枝愣住了，她刚刚一直都没有接的，昆仑怎么会松手呢！但接下来的情形让她明白昆仑为什么那么做了。

　　杜若好巧不巧地正从外面进来了，昆仑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还委屈地蹲下身子，捡起了瓷盅的碎片，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瓷片划开了一个小口子，鲜血慢慢地渗出来了，地上已经滴了好几滴。

　　杜若见状，连忙蹲下去，捏住昆仑的伤口给她止血。

　　“四师兄，我……”桑枝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杜若头都没有抬一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怪你的，晚了，你去休息吧！”

　　桑枝所有的解释都被杜若的这一句话给扼杀了，心里憋屈，却是无法发出来。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昆仑此时抬起头来，冲她诡异地一笑。

　　桑枝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凉透了。昆仑就是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幕的，孤男寡女的，每天共住一个屋檐下，如此亲密的举动，都让桑枝心里有了不好的联想。

　　桑枝还想再解释几句的，但想到之前杜若在亭子里跟她说的那番话，硬是把话给咽下去了。她要做一个懂事的人，不让杜若为难。

　　“那我走了。”桑枝终是选择了妥协，她决定相信杜若。

　　“公子，要不，你送她一下吧，外面天黑！”昆仑刻意表现自己的大度。

　　杜若依旧是头都不抬一下便说：“没事，我师妹向来胆大，经常一个人晚上乱跑的。”

　　桑枝瞬间有种被扒光了衣服给人看的感觉。是，她在药王山是胆子大，那是因为那里从来没有人会伤害她。可是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桑枝只觉得四处都是敌人，想到要跟大姐住一个屋檐下，桑枝就觉得浑身别扭，可杜若是想不到这些的。而且，即便是桑枝胆子大，杜若也没有必要说给昆仑听，这让桑枝有种被践踏的感觉，那是属于桑枝和药王山的人的秘密，不应该说给无关的外人听的。

　　带着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力感，以及对杜若的信任，桑枝什么都没有说，只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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