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方啸冷漠地说道，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这种悲观的态度已然根深蒂固了，风九知道些许原因，但是也懒得和他解释，隔着袍子抓着他的手更加紧了几分，事实胜于雄辩，等事情摆到眼前，他才会明白。

　　方啸看着抓在自己袍子上的风九的双手，一时间心中不禁五味杂成。

　　很快，风九他们就来到了厅堂中央，报名之后就进入了围栏拦住的考核场地，里面的丹炉上贴着一张张考生的姓名。

　　风九心中暗暗道句不好，自己也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号是什么，不会这里连自己的丹炉都没有准备好吧？不然自己就没有考核的资格了。

　　四处寻找了一遍之后，果真发现没有自己姓名的存在。

　　风九招过旁边维持秩序的一人，跟他说了自己的姓名和来考核的意图。

　　那人再去了主审处，跟兴平以及其他裁判说了这个事情，兴平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狡诈的意味，便也去搞了个丹炉贴上了考生的姓名。

　　风九这才站在了特意给自己准备好的丹炉之前，而方啸也正好十分巧合地排在她旁边。

　　负责丹炉的炼药师在主审台旁边朗朗说道：“各位，请检查一下自己的丹炉和药材，本次考核内容是利用手边的药材，炼制出一枚一品高级丹药及以上的丹药才算及格，药材每个人两份，也就是说你们有两次机会，但是时间有限制，必须在半天之内完成。”

　　风九抬眼扫了一下旁边放着的各种各样的药材，数量上每个人都没有差别，包括丹炉都是相同的，同样的条件下炼制出品级不同的东西，这才能予以评定。

　　见没人说话，台上的兴平眼里突然掠过一抹得意的冷笑，高声道：“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开始吧！”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所有考生都在这个时候将手掌贴近了丹炉的火槽，一瞬之间，厅堂内热浪翻涌而起，几十种不同的烈焰同时燃烧起来！

　　各色各样的奇异火焰看得人眼花缭乱，场面看起来十分壮观。“唔，不错嘛！”风九讶然地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些考生十个有九个都具备了一品炼药师的水准，大多数人是普通的火元素，有几个还是拥有着颜色比较纯粹的火元素，那绿衣少女云柔用的就是一种淡绿色的火焰。

　　“今日看起来在这考核之中，也有了好手的存在。”风九似是有意无意地低声感慨了一句。

　　“那是当然，他们大多和你一样，是专程赶来打算参加丹会的，这几十天以来的人才都聚集在这里。错过今天，只有十天之后还有最后一次考核，可那时候大家都在准备隔日的丹会，谁会那时候才来考核炼药师的品级，所以说你来得很巧……”

　　方啸淡淡地站在风九旁边，两人丹炉隔得不远低声说话也能听见。

　　风九转头四望了一下，发现除了他们两个，所有人都已埋头开始了各自的炼制，不由对方啸笑道：“你怎么还不亮火呢？”深深地看她一眼，方啸好像有点儿紧张，也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不亮火呢？”

　　苦笑着看了那丹炉一眼，风九心道，这普通的炉子那禁得起自己的地狱火啊，我一亮火，岂不要落下个毁坏丹会财物的罪名？

　　考核来说需要用同样的工具，丹炉自然不能换成自己的，只有令觅他法。

　　她摇了摇头，随意说道：“我不用自己的火元素，丹会里有火种吧？麻烦负责丹炉的朋友，给我点上。”

　　火种，也就是耐久火炭，是专门用来给一些不拥有火元素的炼药师使用的，这些炼药师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炼药师，但只要炼药技术到家，也能出一两个炼药大师，炼制出几样一品高级丹药。

　　可这种炼药师最为遭人白眼，真正的炼药师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他们的地位。

　　所以，风九这话一说出来，就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数名看戏的炼药宗师一愣，顿时瞪直了一双双眼睛，这一回可不是敬佩了，而是一阵无语！

　　有史以来第一次，炼药师考核之上出现了一名需要火种的炼药师，还有比这更加好笑的笑话吗？

　　负责丹炉的炼药师也傻了几秒，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使得他有点儿手足无措。

　　听得风九要使用火种起火炼药，方啸也很是诧异，眼见风九再次向他看了过来，面具之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难得遇见一个不错的朋友，相识到现在也处得不错，可他到底是个怪物，谁也不会和他亲近的怪物……

　　微微一声叹息，方啸的宽大斗篷中，一只手终于伸了出来。由于火种还没来，风九也正无所事事，目光一直盯着他瞧着，这个时候，却不由自主地瞳孔一缩，惊骇之色在黑眸中骤然浮现。这……这是人的手？

　　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啸焦黑得宛如一根木炭般的手，风九心中震惊不已。他这双手形如枯槁，整个手掌像是只有骨头似的，仅存的皮肉上面到处都是疤痕，宛如一个骷髅的骨架，简直丑陋到了极点！一缕紫色的磷光闪过。

　　“噗！”地一声，极为炫目的紫色火焰就在他的掌中窜起，旁边众多丹炉中的火焰蓦地一滞，在这火焰的影响下，即使是颜色再纯粹的火焰也不得不低下了骄傲的头颅，黯淡了许多。

　　高级的火元素！周围人们的目光集中过来，在触及他手的时候明显顿了一顿，显出几分厌恶恶心，然后迅速挪开。

　　可以想象，两只手都是这个样子，那么黑袍下的整个人会是什么模样，那张面具之下的脸孔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霎时间，风九终于明白了那些人的话语，明白了“怪物”二字的寒含义，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会这么排斥他。

　　一般来说，以貌取人的人不少，却也不全部，可当一个人丑陋到了一定的地步，让人一看就心生恐惧，就算不是刻意的，也免不了不想与他接近。

　　而方啸的形貌，就是那种令人看了就觉得十足恶心的情况。风九曾经听说过有人由于苛求火元素的纯度遭到反噬的，可却从没见到过，此时眼前居然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身上的火元素若不是由于炎的地狱火来锻造，想必纯度也不会太高。

　　一般人想要锻造火元素的纯度，除了要在玄力修为等级上精进，更重要的是对火焰的掌控要求。就如她的本命元素风元素一样，也是由于她本身不断精进锻造再加上体内封印住的秘密，才到达了现在这个最高纯度的高度。

　　方啸的眼睛始终盯着风九，当他看到她眼中的骇然，心里不禁一阵发苦，目光越发黯淡。几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但为了不辜负老师的期望，为了成为五品炼药师，他毅然选择了逆反体内的功法，将火元素不顾规则般地进行除杂，提高纯度，可是……天不遂人愿，在锻造火元素纯度的中途遭到反噬。

　　老师虽是拼命保住了他的性命，却无法避免反噬的后果，他这一身皮囊被烧得不成样子，体内的火元素也不能完全被他操控。

　　从那以后，曾经的朋友们全都变了，他始终忘不了那个他最好的朋友在看到他变化后的模样时的反应，忘不了那些“怪物”“怪物”的尖叫。

　　渐渐的，人们便都这样叫了，他成了丹会里的小怪物，拥有高级火元素，令人敬畏也令人惧怕，除了老师，再没有任何人关心他。

　　段逆为他寻找了十几年的回天神果，至今仍无音讯，其实方啸自己都不再在意这些了，就算恢复了容貌又怎样？

　　伤势可以治愈，受创的内心却无法康复，他这辈子，就全部放到炼药学上罢了。

　　念头转到这里，方啸手指轻轻一弹，一缕紫红色的火焰飘进了丹炉里面。

　　方啸正要动手去取材料，却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修长的人影，吓得他差点儿蹦起来！“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过来做什么？”瞪着风九，方啸惊讶地问道。

　　这人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儿吧？简直就像是幽灵似的，刚刚还在老远的地方，下一刻就到了眼前，多来个几次不被吓出心脏病来才怪。

　　风九翻了个白眼，轻笑道：“不做什么我就不能过来吗？你还以为你真的是怪物，能吓死我不成？的确是有点儿小小的不雅，不过嘛，看习惯了也就好了，放心吧，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长得丑也不是你的错啊！”

　　诚然，方啸的形象是有点儿吓人，可风九已然认定的朋友，她又怎么会管他是美是丑？一边说，风九一边拍了拍方啸的肩膀，硬是把后者原本有些伤感的心境搞成了气愤。

　　方啸忍不住瞪着眼睛怒道：“你才长得丑！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他十几岁的时候，模样俊逸得让人嫉妒，又不是天生就丑的！

　　“好吧，我的确长得丑……”风九摸摸鼻子，能这么回嘴就说明没问题了，最怕的就是闷葫芦一个人憋着，眼看着火种送了上来，既然方啸这边没了事情，她便不再逗留，走回了自己的丹炉前。

　　没等她走出多远，身后的方啸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谢谢。”直到这时候，方啸才真正记住了风九，这是十几年来第一个敢拍着他肩膀说他“长得丑”的家伙，想不记住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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