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晴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推了推东方满晓，东方满晓才放开了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

　　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东方满晓的眼里，他默默垂头，但很快又扬起了一道笑容：“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顿，我再跟你说之后的事情。”

　　蓝雨晴浅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再追问什么。

　　古寺的钟声与入眼熟悉的景物使她很快认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脑子还不太灵活的她并没有多想，还没有来得及再次见到东方满晓蓝雨晴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方仁生当时是一步三跳跑到她跟前的，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捏着自己的胡子，嘴里神神叨叨的，另一边又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她。

　　“我说，女娃子，你命真大啊，这样还能醒过来！你这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气啊！”

　　方仁生一边啧啧感叹，一边喋喋不休地道：“当初那小子带着你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应该醒不过来了，但看在咱俩的交情，我还是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你说你，一睡睡了三年，正常人都醒不过来啊？你这简直就是奇迹啊！啧啧啧……”

　　“施主福大命大，小僧在这里恭喜了。”

　　又一个声音响起，蓝雨晴看着从门口跨进的人笑了：“大师，好久不见。”

　　见她如春花初绽一般的容颜，无尘也笑了，一身红黄相间的僧袍，使他身上的出身气似乎更重了，眼中划过一道略微奇怪的神色，又迅速隐去。

　　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蓝雨晴对方仁生道：“神医，你看我这脸还能恢复吗？”

　　方仁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你这脸上的伤烧得太重了，当时如果不是我，你脸上的伤可能更严重，但也只能这样了。”

　　“哦……”

　　蓝雨晴不说话了，两人见她情绪低落，安慰了几声之后，便离开了，不再打扰她。

　　几天之后，蓝雨晴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方仁生也说了，她身体已经没有什么毛病了，只要好好养一阵子，就又能恢复以前的活蹦乱跳了，于是她的生活中便多了另一项节目，整齐逮着东方满晓派给她的丫头可劲的调戏。

　　“小兰香，你说你，如此漂亮的可人儿，你说你家主子怎么就忍心将你派到这儿来呢？你说如果我是个男的他派你到这还情有可原，可我是女的啊，美人在侧，却只能看不能吃，你说你们少东家是不是缺心眼啊？”

　　兰香只是面对微笑，稳稳当当地给她福了个人，而后规规矩矩地道：“姑娘说笑了，东家的决定自有他的考量，能来伺候姑娘，是兰香的福气，姑娘可千万不要再说这种折煞奴婢的话了。”

　　“兰香，你跟了你们家主子多久了？”

　　“奴婢自小就在东方家干活，时间对奴婢来说不重要。”

　　“那你了解你们家主子吗？”

　　“主子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猜测。”

　　蓝雨晴无奈摇了摇头，而后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道：“知道你们家主子这些日子去哪了吗？”

　　兰香稳稳地摇了摇头，蓝雨晴见她丝毫没有泄露口风的迹象，只好叹了口气道：“告诉你们家少东家，我要走了。”

　　“姑娘，你……何必呢？”

　　兰香心里一跳，目光默默地看着蓝雨晴道，看着眼前虽然容貌已毁，却依旧能保持安静娴雅的人，落落大方，从容淡定，这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做到的。

　　少东家这三年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兰香最清楚，时间、精力、感情，通通花在了眼前这女子的身上，无论她知不知道，如此的付出，兰香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少东家的心意。

　　“你只管告诉他就好，不管他来与不来，我后天就走。”

　　“你……”

　　兰香脸上现出怒气，同时心里又气又嘲，这里是祁国，她一介女子，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如何单枪匹马回到云国？现在两国交战，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蓝雨晴推开院子的大门，一缕春光透过大门泻了进来，她一步便迈了出去，只留了背影给身后暗气的兰香。

　　“师兄，有人找你。”

　　一个小沙弥对正在大殿内打坐的无尘道，无尘盘坐的身影动了动，声音淡淡：“何人？”

　　“是那女施主。”

　　无尘终于睁开了双目，淡然的眸子中划过一道光芒，他轻轻放下手里的木鱼，双手合十，对着高高在上，神色庄严的大佛深深一拜，才缓缓起来，对小沙弥道：“她在哪里。”

　　寺庙中一般都有莲池，落叶寺也不例外，无尘找到蓝雨晴的时候，正看见那人坐在莲池边，半个身子都差点伸进了莲池里，脸上泛着微微的笑意，一只雪白的素手正伸入莲池中，逗弄着那微微初绽的雪莲。

　　“大师！”

　　蓝雨晴见了他似乎非常高兴，一边收回逗弄睡莲的手，一边冲他招手，一边还不忘拍了拍她身边的一个位置。

　　无尘叹了口气，不食烟火的容颜上浮现一缕踌躇之色，最终缓缓抬起脚步，冲那莲池边的人走去。

　　蓝雨晴瞅着缓缓向她渡步而来的人笑了，得意地晃着自己垂在莲台下的双脚，一边冲无尘嚷道：“大师！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无尘脚步顿了顿，步向她的速度更慢了几分……

　　第二天，蓝雨晴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跟寺院的人讨了个打火的引子，一柄匕首，便准备护身上路了。

　　蓝雨晴在自己的院子外面从早上等到下午，直到天黑的时候就才看见了身披白色风衣的人从她的门口出现，一迈入院子就朝等在院子中的人扑了过去。

　　蓝雨晴被他撞得摇晃了一下，又被人紧紧抱住。

　　“就不能留下来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字字都仿佛要嵌入蓝雨晴的心间，悲伤在蔓延。

　　她知道，自己伤了他。

　　“少东家。”

　　她抓住他披风的一角，抬起头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男子，笑道：“对不起，这辈子负了你。”

　　眼泪是伤人的武器，蓝雨晴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男子也很难过，只是于她而言，这辈子真的已经无法再许他人了。

　　东方满晓仍然是双目流着泪，看着她的眼神难过却又温柔，脸上露出了一个难过的微笑，对眼前的女子温柔地道：“那下辈子呢？下辈子我总有机会吧？”

　　他知道这是个笨方法，明明如果强许了她下辈子的话自己的机会会更大，可他就是想要她亲口答应她，所以，他爱得活该。

　　“少东家。”她笑着给他擦去眼泪，温柔地道：“你是好男儿，何必执着于我，你会碰到更好的。”

　　他抓住她的手臂，双面如炬，逼她：“我就想要你下辈子！”

　　这辈子给了别人，他不信自己连下辈子都没有机会！

　　两人对视了一阵，东方满晓目光坚定，蓝雨晴默然，最终道了一字：

　　“好。”

　　反正若真有什么下辈子，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也不过是一碗孟婆汤的事，便是许了她又如何。

　　那人脸上却露出了狂喜，跟个孩子似的大笑起来，抱着蓝雨晴转了几个圈，才手足无措地将她放了下来。

　　“能不能……晚几天再走……”

　　他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已经将看成自己下辈子的所有物了。

　　蓝雨晴默然：“不行……”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缘法，虽说她已经许了东方满晓一个虚无缥缈的下辈子，但并不意味着她现在就会对他的心意做出什么反应。

　　东方满晓忍着难过笑道：“你先坐下来，我给你讲讲这三年发生的事。”

　　他温柔地拉着她坐下，用轻柔的语气缓缓跟她讲述这三年来所发生的一点一滴，将自己的情绪不着痕迹地揉进自己的叙述中，为她扫清即将前进的路上的障碍做准备。

　　他在用他的爱，包容她的所有。

　　蓝雨晴默默听完，冲他道了一声谢谢，东方满晓难过地笑道：“嗯……”

　　长长的一个鼻音，为两人的这次谈话做了一个总结。

　　她给不了他什么，便希望他过得好，站起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希望你过得好。”

　　“自然……”

　　他笑着道，他主动起身，披上自己的披风，往门口走去，白色的背影渐渐融入了黑暗中，在即将消失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泪流满面，看了她最后一眼，撤底消失不见。

　　蓝雨晴转身进屋，关上房门，任由烛火将她的影子打在窗台上，直到天明。

　　她不爱他，却惆怅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东方满晓就等在了落叶寺的山门口，身旁还有一匹马和为她准备好的行李，当看见她的时候，温柔的目光中快速地划过一道惊喜。

　　蓝雨晴早就跟无尘和方老头道过别了，而今她突然离开，等他们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太惊讶，现在却只有这个人来送她了。

　　她走到他身边笑了一下，扫了落叶寺满是落叶的地面一眼，道：“小和尚又偷懒了。”

　　东方满晓也笑了，应道：“是的。”

　　二人同时沉默了一会之后，蓝雨晴伸手拉住马的缰绳，一拽，一股力道阻止了她，下一刻身体便落尽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忘了我。”

　　沙哑的声音慢慢响起，蓝雨晴任他抱了许久才松开，她牵着马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突然深深一揖。

　　“愿君安好，福禄永驻，一世安康！”

　　“雨晴！”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可那人却早已扬鞭远去，只留下一个渐渐消失的身影，最后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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