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幽荧长这么大,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但这次却是她第一次“见鬼,”第一次被“鬼”给吓晕了。
等她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明了。
木景烛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好去倒了杯水,便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醒了?”
端着水,木景烛朝她走了过去。
曲幽荧睁着眼睛,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她从床上爬起来,手舞足蹈的说,“景烛,这个客栈真的有鬼,我昨天看到了,那个鬼的脸很惨白,七窍流血,牙齿是红色的,上面全都是血,太恐怖了,我们快走,快离开这里——”
她紧张的语无伦次,抓着木景烛的手,就要走。
但木景烛却反握住她的手腕,将水杯递了过去,“先喝口茶,定定心。”
他话才说完,曲幽荧就接过水杯,一口饮下,然后摸了下嘴巴,说,“喝了,我们快走吧!我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太可怕了。”
木景烛看着她利索的下床穿鞋子,穿衣服,不禁莞尔。将她随手扔在床上的水杯,拿着放在了桌子上,这才拎起他们的包袱,一起跟着走了出去。
曲幽荧打开房门,鬼鬼祟祟的探头看了看路,确定没有鬼之后,才拉着木景烛一路往楼下走去。
这个客栈,昨日来的时候,已是近黄昏,所以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但现在是大白天,可这里的走道里还是黑乎乎的,曲幽荧总觉得有阵凉飕飕的阴风吹过来,让她鸡皮疙瘩全起,双手死死地拽着木景烛,不肯放。
木景烛看着她如此模样,是想笑又不能笑,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怕,没事。”
“怎么会没事,真的有鬼,是鬼呀!”
曲幽荧回头,身影高尖的对他说,见他走的太慢,所以死命的往前拉,却突然被木景烛反拉了一把。
“当心前面。”
“哦。”
曲幽荧没在意应了一声,转头继续要下楼梯,怎知一转头就看到客栈老板笑呵呵的站在楼下,看着她。
那笑一半隐匿在黑暗中,只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仿若野兽的獠牙,散发着精光。
曲幽荧心里一寒,止住了脚步。
“你、你是人是鬼。”
一般人被这么问,肯定会不开心,但老板显然是知道始末的人,他搓着手,满脸陪笑的说,“这位小哥,真的很对不住,昨夜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他,所以才惊到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为了表示歉意,昨晚的房租也不需要给了,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没看好他?”曲幽荧斟酌着他话中的字句,然后倒吸了一口气,脚步往台阶上走,直到后背紧贴上木景烛宽厚的胸膛,才停下了脚步,“你、你真的是鬼!已经厉害到连阳光都不怕了吗——哎哟。”
她冷气还没倒吸完,脑袋就被木景烛从上打了一下,她回头不满的说,“你干嘛打我!”
“你这脑子,简直是猪。”木景烛对她的行为简直是哭笑不得,他指着老板的脚下,说,“你看过哪个鬼脚下有影子的?”
曲幽荧顺势望去,老板的脚下的确有影子,那就证明他是人。
所以她又说,“难道老板是个养鬼人?”
木景烛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
只有老板憨厚的不住道歉,“小哥,我们这里没有鬼,是真的。你昨晚看到的鬼,是店小二假扮的。你等下,我证明给你看。”
他说着就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就拉着店小二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似是面具一样的东西。
“站好。”
他将店小二往身边一拉,然后拿起手里的面具,放在了店小二的脸上。
曲幽荧看了,再度倒吸口气,指着店小二说,“就、就是这个鬼!”
老板这才把面具拿下,解释道,“昨晚是他躲在房间里,扮鬼吓了你。他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脑子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糊涂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就比如昨晚。”
曲幽荧这才看向店小二,昨日觉得店小二挺正常的,打听消息,是无所不知。
但现在的店小二从过来,就一直在傻笑,看着曲幽荧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纯真,还哈哈的说,“胆小鬼,胆小鬼,哈哈哈……”
曲幽荧被说的满脸通红,抿着嘴,不说话。
“自从云阳乡出了那桩事,传到了这里,他就开始整日疑神疑鬼,说客栈中闹鬼,晚上的时候,更是扮鬼来恐吓别人。为此我这里也是逐渐没了生意,都快成为大家口中的鬼客栈了。真的是惭愧,惭愧。”
老板有种无力的怨恨,这种感情以他的身份和店小二的身份来说,是鲜少存在的。
所以曲幽荧问,“老板,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让他闹成这样,连生意都豁出去了?”
“他是故人之子,那人曾经救我一命,这是他的孩子,我怎么都没办法放任不管呀!昨日的事,真的很对不住了。”
既然解开了事情的始末,曲幽荧也没有生气的理由,她摆摆手,说,“反正吓都吓了,我也没什么大碍,只愿你以后好好看着他。我们先走了。”
反正从昨晚起,她就不想再待在这里,所以和老板寒暄了几句,就拉着木景烛走出了客栈。
“两位客官走好。”
老板一路殷勤的送到了门外,目送两人出了村口才返回了客栈,关上客栈大门,然后走到正在桌边给自己倒茶喝的店小二身边。
“主子,人已经出村口了。”
“好。”
“店小二”坐在窗前,端起茶杯喝水,他的手在照进客栈的细细缕缕的光辉中,显得格外的白皙,根本不似干粗活之人的手。
而在一边,放着一张人皮面具以及一双手皮。
他随手将东西丢给了老板,一脚踩在长凳上,手里端着茶杯,搁在膝盖上面。
“丢了,这次的质量还是不行。”
他说话的声音比起刚才的更加清脆一些,也更加高一些,带着点狂傲不羁的风流。
“还不行吗?”老板看着桌上的人皮面具及手皮说,“可是主子,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批了。”
“但根本不及画皮术的精良。”“店小二”的声音有些冷意,把水杯扣在了桌面上,“派人继续去找,一定要找到画皮术的继承人。席凤翊是个老狐狸,我一定要得到画皮术的精髓!”
“是。”老板应了一声,又说,“主子,水府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席凤翊近期可能会出现在榕城,所以你看,咱们要不要回去了?”
“店小二”唇角微勾,好看的弧度趁着他的下巴,曲线优美。
只可惜阳光笼罩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神情容颜一并盖住,仿佛似那下凡的仙人,神秘却又吸人。
“那好,收拾收拾,咱们也走。”他从椅子上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问身后紧跟的老板,“你去打听打听那个被吓昏的小公子。”
老板深知他的意思,当下点头,便离开了。
“店小二”负手而立,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从那舒展开来的气质来说,绝非凡品。
他看着紧闭的客栈大门,仅有细细缕缕的光线从外头渗透进来,如慢慢凝结的蜘蛛网。
“人小娇嫩的小公子,新鲜的想让人咬一口。你跑不掉的。”
“阿嚏,阿嚏——”
已经踏上前往云阳乡的曲幽荧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耳朵也红红的,她揉揉鼻子,又吸了吸,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感冒了?”
木景烛骑着马,腾出一只手,将她头上的沿帽往下拉了拉,给她遮挡一些迎面而来的风。
“就鼻子有些痒。”她往后靠了靠,想着客栈发生的一切,忽然问,“你真的相信老板的所言吗?”
“你怀疑什么?”
“老板说,店小二是躲在房间里,扮鬼吓了我。可是那个房间,咱们进去的时候,只点了一只小蜡烛,照亮的范围也有限,但我记得你进去的时候,是把房间的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若他当时就躲在里面,不应该连你都没有发现。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确是出现在房间里的。但是,在那个巴掌大的房间里要成功躲藏,不被发现,就只有方梁了。可问题是,要从方梁上下,不发出一点声音,还要躲过你的耳朵,这可能性太小呀!若真的如此,就说明那间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都非寻常之人。”
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通,可迟迟没有等来身后人的评价。
“你怎么不说话?”
她发现帽子太大,一转头,帽子没动,她的脸就藏进了帽子里,所以用手拉开了些。
“我在想,你虽然被吓昏了过去,幸好脑子没被吓傻,否则带你去办案,也是个累赘。”
“你!”曲幽荧气的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不爽的说,“那种情况下,我能不害怕嘛!你也真是,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会武功?你们习武之人,走路什么的,不都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么!”
说起这个,木景烛则眯起了眼,他驾着马儿,眼睛看着前方,姣好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却也照不进那双浓黑的瞳仁里。
他说,“此人武功不详,但轻功绝对很好,昨日,我也是在他从方梁上下来,才惊觉了他的存在。”
这话让曲幽荧很是震惊,因为能让木景烛这么评价的人,绝对不超过一只手,可这么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子里,竟然存在着一人。
“那怎么办?需要去调查一下他的来历吗?”
“不需要。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云阳乡,然后是江南水府。如今老太君的寿辰将近,耽搁不了太久,所以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嗯。”
曲幽荧点点头,安分的坐着,她看着前方,总觉得自从出了襄陵镇,一切似乎并不和往常一样。
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在一点点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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