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阳城外,冗长的迎亲队伍越来越近,一路的大红色,在午时的烈日下愈发娇艳,濮阳礼远远看着仪仗队伍,想起初见韩游月的情形。
那时正逢濮阳豪影病重,她随成公去冥央找羊山一带的神医卫伏,在冥央郊外遇上韩游月的人马。
那日的天气不同于今日的艳阳高照,反而十分阴沉,乌云遍布,只在云层间隙微微透着几缕光亮,他站在阳光下,像是站在天地相接处,孑然一身,遗世独立。
濮阳豪影说她天性好战,此话不假,身为濮阳氏长女,唯一的胞弟尚年幼,她便是桓方名副其实的少主,虽为女儿身,却身经百战,桓方众臣无不信服。
当年的石羊之乱她也有耳闻,石羊国主韩化病重,他膝下无子,传位于侄儿韩游月,因此惹恼长女韩汶荆,韩汶荆夫妇趁夜闯入寝宫,逼韩化修改遗诏,韩游月只得携了亲信逃离石羊。
那日初见,他们大抵已逃亡了好些日子,风尘仆仆。她暗想,此时交手胜算极大,但自己做事一向问心无愧,此时和他们交手,无异于趁火打劫,总觉得不武,于是久久没有动作。
还是一旁的成公打破沉默,“韩游月一行已无依托,算不得威胁,况且如今他已与石羊分裂,赢了他也无意义。”
毕竟找人要紧,加上她向来不会质疑成公,便同意了。
韩游月一行不过百余人,见到陌生军队分外戒备,两军擦肩而过,濮阳礼瞥了一眼,只觉他们神情紧张却不慌乱,便又多看了一眼,这便看到了韩游月,他的模样哪里像逃亡的流民,分明是个不败将军,那气势比桓方第一大将军黎邡更甚。
自然,韩游月也注意到来人,只见她举手投足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当是形容她这样的女子。
两日后,濮阳礼一行人赶到冥央,不料卫氏一族已撤离羊山,她分散人马在冥央辗转数日,却始终没有找到卫伏的下落,一筹莫展之际,韩游月却回来了。
没想到这么快又再次碰面,濮阳礼看着面前的人不免疑惑,“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韩游月微微一福,“一来,答谢小姐当日手下留情。”
不料心思被看穿,濮阳礼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看她这般神情,韩游月却觉得有趣,不由轻笑,接着说:“再者,听闻小姐四处寻医,在下正好识得一医者,此人有幸得卫老亲传,医术不在卫伏之下。”
“当真?!”濮阳礼似抓住救命稻草,“此人现在何处?”
“石羊。”
濮阳礼有些疑惑,却无他法:“既是将军熟识之人,可否劳烦将军引荐?”
“我既站在这里,自然是要帮你,只是我如今处境特殊,若要回去,还需稍作筹划。“
“这是自然!不过,将军以身犯险,不知···“
韩游月又是一笑,“我自然有我的意图,救人要紧,不如先想对策!“
就这样,她只身跟着韩游月潜回石羊,漏夜赶到千行居,韩游月认识的大夫便是千行居的老板连翘。
两人直接翻墙进了连府,韩游月轻车熟路找到连翘的卧房,也不顾已是深夜,愣是将连翘从床上拉起来。
她听韩游月说过,这连翘在石羊富甲一方,看他这大肚翩翩的样子,确实像个富商,委实不敢将他与大夫一词联系起来。
连翘见着两人,先是一惊,再看韩游月不像是生病或受伤的样子,扭头就要回去:“你小子又搅我美梦,天大的事,等睡醒再说。”
韩游月却反手抓住他的衣领,“救人如救火,老哥还是快随我们走一趟吧。”
连翘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将濮阳豪影治愈,韩游月一行人便在桓方停留了两月,他们的大小事务都由濮阳礼亲自打点,相处得久了,很是谈得来。
濮阳豪影痊愈后,专门设宴答谢连翘,并在席间承诺庇护韩游月的一众人马,看得出来,他也十分欣赏韩游月。
后来,沙国出兵攻打桓方,韩游月也带领人马相助,尧山一战,韩游月等人被困山中数日,以野草雪水维生,濮阳礼不顾黎邡劝阻,单枪匹马突破沙兵重围,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发现,那个人竟对自己有了如此大的意义。
她与沙兵大战一场,落得满身伤痕,血渍浸染全身,却硬撑到见他一面,见他安好,才终于放心的闭上眼。
醒来时,已身在马背上,抬头看了一眼搂着自己的人,才发觉两人同乘一骑,不由耳根发烫。
只听韩游月柔声问:“疼吗?”
濮阳礼微微摇头,韩游月将她身上的风衣裹紧,用手掌温暖她的脸颊,“我们回家了。”说着,抱她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那两年是濮阳礼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战乱,部落安定,最重要的是有韩游月,他们俩是所有桓方人眼中最般配的一对,连濮阳豪影也有意将濮阳礼许给韩游月。
那是一个仲夏之夜,桓方一年一度的新月节,韩游月胜了黎邡摘得新月,献给濮阳礼,原本成公将婚期定在初秋,韩游月却说,他已备战数年,等夺回石羊,再风风光光的来迎亲,于是婚期改到了来年。
韩游月以新月为聘,告诉濮阳礼:“月神为证,待游月攻破石羊之日,便是子礼封后之时,以此皎月为信,子礼可要记得在明年二月备好嫁衣。”
裁制嫁衣的事情落到濮阳礼母亲的身上,她自己则随韩游月征战石羊,寰方在那个秋天迎来丰收,军队一路北上直捣石羊,不想半路被沙国拦截,沙国一心吞并桓方,是桓方的宿敌,此次出手,来者不善。
果然,沙国与韩汶荆达成了联盟,韩游月变成困兽之斗,战事持续数月,阿照夫人的嫁衣早已裁好,婚期却一再推迟,濮阳豪影遣黎邡前来相助,无奈前后夹击,始终不能突围。
后来,沙国国主召见韩游月,达成协议,他助韩游月夺回石羊,并承诺不再骚扰桓方,而韩游月将迎娶沙国的公主,日后石羊也要归附于沙国。
那天,羊山下了好大的雨,韩游月送濮阳礼等人到冥央郊外,就在他们初遇的地方,濮阳礼归还信物,“我知道你不只是为了石羊,更是为了桓方的安危,只怪我还不够强大,不能做那个陪你到最后的人。”
韩游月却久久不接,只将她揽入怀中,“无论我娶谁,子礼都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
转身之际,一行清泪从濮阳礼眼中滑出,这是她第一次哭。
最后,韩游月成了沙国的驸马,在大婚的第二天率军攻入石羊,不过三日,便擒获韩汶荆夫妇,夺回了石羊国主之位。
这些,濮阳礼都一一听说了,她还听说,他的夫人也到石羊了,这样也好,石羊那样远,从此以后,天各一方,自然不必再见。
直到沙国攻占尧山,桓方再次陷入绝境,濮阳豪影亲征,身负重伤,在寒冬不治而亡。
接着濮阳元朔被俘,濮阳礼两次向石羊求助,全无回音,于是亲自潜入沙国救出元朔,却在半路遇伏,身中数支毒箭。
阿照夫人为她穿上大红的嫁衣,以寰方之礼将她火葬,骨灰就埋在濮阳豪影的旁边。
阿照夫人在这个冬天里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女儿,却从未在众人面前哭过,葬礼上,她朝黎邡慎重一拜,祈求道,“如今,你是寰方的主宰者,你若欲掌权,还望看在先王和子礼的份上,留元朔一命,我会带着他离开,永不再回来!”
黎邡却跪在濮阳豪影和濮阳子礼的墓前立誓,“我愿追随少主,誓死维护桓方!”
阿照夫人当即让元朔拜他为黎公,元朔继位后,将兵权交与黎邡,自此,黎邡征战数年,开疆扩土,守护桓方数十年。
沙国在桓方战败,韩游月才得知濮阳礼已故的消息,他在夜里疾速奔跑,却再也见不上她一面,那一天竟成了永别!
站在城墙上,他只隐隐觉得心脏绞痛,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从此一病不起,来年的二月,在他曾说过要娶她的时节,终于去找她了。
韩游月病亡后,其胞弟韩邵阳继位,蛰伏两年,向沙国出兵,不过两年时间,便攻占沙国国都,改国号为津。
次年,寰方国成立,濮阳元朔登基称帝,拜黎邡为宰相,加封一等公,登基大典那天,黎邡当着百官立誓:寰方与津国永不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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