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埋好张有福的尸首，成思楠的手指已沾满淤泥和血浆，粉红色的甲盖已经红黑一片，指缝里陷入的淤泥顶的手指溢出鲜血，一疼便疼得十指连心。
好像这般，身体的疼痛能够抵挡内心的不适。
她低沉的声音带着悲凉：“我会代你照看你的妻儿，若违背誓言，千刀万剐！”
那声音让人为之动容。
张有福还没见过他那刚出生的孩子，还未给他的娘亲尽孝，还未和他的妻子白头偕老……
远方的亲人，都在家中等他……而他、却是身陨了！
那个在寒风中，背着她去小解的张有福，隔得老远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那个满脸认真，让她画肖像的张有福。
那个彻夜一起喝酒，一起畅谈的伙伴……
那个在主帐外，跪着替她求情的张有福……
半年多的相处，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然，刚刚突然就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了……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的透不过气。
战争是如此绝情，不会因为你上有老下有小，就对你手下留情；更不会因为你有钱还是有权，就对你格外开恩。
她为张有福心疼，更为那万千被黄土掩埋的尸骨感到悲戚，他们用血肉铸成的万里江山，却从未享受过一日！
她默默不语，一脸悲凉，满身鲜血走到一侧，孤零零独自持刀站立。
韩安正在血海之中给一伙记下军功，那一颗颗头颅狰狞带着血色，功名成就的背后全然都是用命换来的！
这背后的心酸，谁人知了？
刀刃上飘来的血腥味让她作呕，她忽然想起半年之前，秦墨新曾对她说的一句话——在这乱世，想要活下去，真的很难！
以及他那如曜石般的眸子，前所未有的认真，问她——可愿护本将军驱除羌芜猃狁？
若是换作此时此刻的她，她一定是毫不犹豫，昂首应声——我愿意！
司徒原就在成思楠的不远处，见她直愣愣站着，忽然杀气全开、戾气攀升。他心头突然一骇，生怕她因为失去了伙伴，心神不稳走火入魔！
他一个箭步，向她赶来。
那张放大的俊脸，让成思楠皱紧了眉头，她不禁后退一步。
“你别难过，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虽死无憾！”司徒原一声劝慰，却是惹来成思楠一记眼神杀。
看着成思楠那冷意十足的眼神，司徒原尴尬道：“你如今只是马前卒，只要隐藏住实力，安分守己保证能活到战后！”
成思楠淡漠一瞟，轻飘飘道了句：“我要征战四方，杀尽侵略北朝羌芜猃狁！”
“……成思楠，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成思楠眼神一垂，不再理会司徒原，执着长刀就要走，却是被司徒原拉住胳膊。
“放手！”
司徒原撅眉：“思南，你变了。”
“……你说这些，又是何意？还是想让我帮你娶平妻？”她一脸淡漠。
司徒原听她这般说，眼眸立即一亮：“你可是愿意让我娶平妻？你们一人主外、一人主内，你放心，我绝对不为难你！”
“……回京，我便休书一封。”
司徒原脸上一黑，以为她是不愿意，羞恼道：“你不愿让我娶平妻，难不成要我和你生儿育女？你这般……男子气概……”
成思楠捏了捏眉心，认真道：“你若不愿，便来退亲，我不强求。”
“当真？”
司徒原欣喜道，又见她认真点了点头，心下雀跃，可下一秒脸又变成苦瓜脸。
他道：“不行，父母之命不可违背，我爹和你爹不会同意的的，我爹会打死我的。”
成思楠眼皮一翻，一脸生无可恋。
看着她生硬的脸庞，司徒原心下一滞，什么时候那个黏着自己的小姑娘，变成了这般？
自从成思楠从军之后，性子就变得格外寡淡，连眉眼都是冷冷清清，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他带她来军营，如今性子变成这般阴郁……司徒原心下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他突然道：“成思楠，生辰快乐。”
原本还以为，司徒原还会继续说娶平妻的事，没想到却是道了句生辰快乐？
成思楠搜寻了下原主的记忆，今日二月初六，她的十六岁生辰，因为是同时母亲的忌日，所以原主很不爱过生日。
她挣脱开司徒原的大手，难为司徒原还记得原主的生日，倒是让人惊讶。
她不禁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司徒原轻咳一声，尴尬道：“好歹我们也算是名义上的……自然是对比过生辰八字。”
他当然记得成思楠的生辰，而且死死记在脑海之中，因为那天是他的灾难日。
他老爹跟他说过，等成思楠及笄之日，便把她娶进家门。当日，幸亏一道圣旨下来，不然他一定和成思楠圆了婚！
之前，他还每日都盼着成思楠及笄之前，发生些不幸的事。
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太小人了。
只是娶成思楠为妻，他定会成为京都的笑柄，娶了个丑八怪、还是个大力士回家，再也无颜面见那些官家子弟。
成思楠见司徒原发愣，心中还为张有福的死感到悲戚，根本没有心情跟他叙旧。
她淡淡说道：“谢谢。”说毕，手中的长刀往前一划，利落转身离去。
司徒原看着这比男人还潇洒的动作，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这般男人婆的女子，怕是在床上……也激不起任何想法吧？
***
逃走的拓跋袁弘压根没想到，此次会输的这般快。
按照他的预算，就算赢不了，也能把北朝军磨成皮。谁能想象外围的边阵，竟如此快就被撕破？
外围的小兵，都是实力均衡，想要突破困阵，必定是是要猛将带领。而猛将自然是身在腹部，经由秦墨新调令，抵抗虎口下凶猛困阵！
拓跋袁弘根本没想到，秦墨新竟这般狠辣，舍得抽出一名大将放在边缘屠杀小兵！
这种行为，无疑是杀鸡用宰牛刀，白白浪费战斗力！
可万万没想到秦墨新真的就这般老辣，生生把一名猛将放在边阵，还埋伏百人小队从山腰炸出乱石、火弹齐飞！
生生把困阵搅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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