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院子内，静谧的氛围与外界的嘈杂完全出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厨房内，炊烟袅袅而生，烟火之气氤氲而上。

　　“肉饼来咯，小心烫。”

　　阿弗扬着头，眼睛里泛着光，毫不迟疑地接过他手上递过来的盘子，看着上面端正摆放着的油光鲜亮，肉香四溢的烤肉饼，咽了咽口水。胡麻的香气洒在肉饼上，鼻腔里瞬间有些痒痒，蹲在厨房前的石阶上等不及它凉却便咬了起来。

　　唐谦擦了擦手，便也随着蹲在阿弗身旁，声音关切地说道：“你慢点吃，若吃不够我再烙便是。”

　　阿弗咬着肉饼，含糊不清地说道：“刚才你不是问我哥会什么吗？我这下子可以告诉你了。”

　　“跟你说实话，我哥什么都会，望闻问切，开膛剖腹，察言观色，举一反三，你能想到的他都会，若硬要说什么缺点的话，那便是不会做饭。”

　　他故作讶然地说道：“你哥不会做饭啊？”毕竟君子远庖厨，像恩公那样的男儿不会做饭的才正常。

　　阿弗点头，嚼着饼子道：“我哥做的那些叫黑暗料理，不过幸好我们还有邻居，昨天早上吃的是隔壁好心大婶送的腊八粥，晚上吃的是大婶送的腊肉，今天吃的是你的烙饼，要不然我们都得挨饿。”

　　虽然不懂他说的黑暗料理又是什么东西，不过结合他后来说的想必那也不是什么好吃的。

　　唐谦道：“看来恩公不是万能的。”

　　阿弗点头，“哪里就真有完美的人，如果有，那也不叫人，而是叫神了。”

　　唐谦笑了笑，忽而问道：“你哥那么厉害，那你呢，你会什么。”

　　阿弗扬起头，傲娇似地笑看着他，道：“我平生只有两样不会。”

　　“这么厉害，是什么？”毕竟有那么厉害的一个哥哥，弟弟的才华想来也不会差到那儿去。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阿弗摊开手一笑。

　　唐谦扬起的嘴角忽然泄了下去，就不怪对他有太多期待，呵呵道：“那个，那做好的饭后要不要给他们送进去啊？”

　　阿弗撅着嘴，“我哥也不知道要救人救到多晚，都快一整天了，都不见她出来，难怪别的大夫也不敢接手？”

　　“别人不敢做的事就都丢给我哥，他们以为我哥是什么，普济世人的佛祖吗？”

　　然而佛祖高高在上，静心修禅，哪会管人世间生死之事？他只会笑呵呵地告诉你，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倒不如学会放下。

　　阿弗目露困惑地朝他道：“不过，那女人为什么要吞金自杀啊？要不是她，我哥也不会招惹上这个麻烦。”

　　唐谦被他那一番话给怔了怔，“呃！都是艰难，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不容易之处。她丈夫死了，家中又是那番处境......”

　　边说边哀叹不已，活像个愁眉不展的老头。

　　阿弗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唐谦朝那个一直紧闭的屋子望去，只见那处现在已经燃起了灯火，隔着纱窗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忙碌的身影。

　　“宁少爷可是一整天都没吃了，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救人，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了，也不知道今夜能不能治好，外边的人一个个幸灾乐祸似的，都还在等着看笑话呢，还真是让人担心。”

　　阿弗朝他脸上看去，道：“是该担心，不过这种事情也就放在自己身上好了。”

　　唐谦忽然一愣，忽然感到脖子后一麻，再一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从杌子上跌落下来，被身后那人扶着靠在门板上。

　　阿弗嚼完最后一口肉馅饼子，道：“你要把他给弄傻了，明天谁给我做饭啊？”

　　万俟代战将人给放倒后，环着手，一副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表情看着你，道：“你若缺一个厨娘，我可以给你送一个过来。还有，不是每个人给你的东西都是好的，你要多长点心。像你今天这种样子，以后别人随便给你吃的，你是不是就要随着他走了？”

　　阿弗摇头，“厨娘就算了。”让他找厨娘，岂不是找一个人来监督自己？

　　“而且我又不傻，他做得好吃我还勉强可以接受，若做得难吃，再就被剔除在名单之外。而且，这里就是我家，他还能把我拐去哪了？”

　　他皱眉看着自己，也不知这孩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咽了咽火气，话题回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上，道：“宁怀瑾在干什么？他不是仵作吗？充当什么大夫。”

　　今日的事他早就有所而闻，于是子时不到他便迫不及待地来这里兴师问罪。

　　这事若是闹大了去，宁怀瑾以后岂不是要把她也给抖扯出来。

　　他允许宁怀瑾一直跟在她身边照顾着她，不就是也看中了他身世普通，家境简单，更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对她更是足够的好，如果他背后撺掇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岂不是把她置身于火堆之上？

　　看着他以一副监护人自诩的姿态，阿弗耸了耸肩，道：“都是往人身上动刀子，又有什么区别？”

　　屋外的风嫌弃地拍打着墙角的那半个树冠，窸窸窣窣的树叶在角落里翻了又翻，打着滚儿地在地上跑，将那句话也给凉凉地带进了耳际。

　　万俟代战看着那树叶许久，好似自己也成了那其中被卷动的一个，有时也难以掐断一些忽如其来的动荡，不过这作乱的风又是谁？

　　他皱紧了眉，“仵作动的是死人，大夫动的是活人，这关乎生死的区别，却是被你拿来开玩笑？”

　　阿弗笑了笑，拽起布巾擦了擦手，道：“生活已经没有逻辑可言了，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以捉摸，看不通透，你又强求我遵循什么逻辑？”

　　生活没有逻辑。

　　确实，这个世道的逻辑早在许多年前早就土崩瓦解了，支离破碎。

　　他蓦然一顿，身子像是被一瞬的寒光射中，愣了片刻，嗓子微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话本子里看到的，我当时觉得挺有趣的，你难道不觉得挺有趣的？”阿弗笑问。

　　见他望着自己不回应，便转移了话题道：“说说你吧，外边这般热闹了，你竟然还能跑进来，就没人发现你吗？”

　　这外边的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镇得住他的？这对自己似乎不是很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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