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盆被她碰倒摔打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清响。
在静寂的夜里,格外地惹人注目。
水花四溅,打湿了衣服,裤脚。
她猛然抬起了头,朝妆台上的那枚铜镜望去。
许久许久,阿弗依旧静静地站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身体再已僵住。
墨刑,烙着疤痕刻在自己左额上。
但最让她难以接受,甚至为之震惊的是这与那个骤然消逝的图腾。
欲盖弥彰。
她想不通,为何她长得与自己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她微哂,这是巧合吧?
毕竟自己能救下她,想来她与自己应该也有某种缘分所在。
救下她的那一晚,她全身血迹和脏污,面容不清。
自从清醒过来她就没太过清楚地关注着这孩子的模样,如今这般清晰地看着人的脸庞,她莫名地感到熟悉。
她抬起手缓缓地触摸着,从眉心到鼻翼,从耳鬓到唇角,眼眸,神色......
每一处每一寸,若说自己还不愿意相信的话,那就只能说是自己在逃避了。
这就是她自己啊!
若说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除了脸上消失的那个图腾被伤痕覆盖了住。
她眼眶微微湿润,有不知名的液体滚落两颊。
滚烫非常,如火烧般燎炙着,带起点点星火,烧起了热意。
双手捧脸,慢慢地蹲下身子,埋着头,瘦弱的肩膀起伏不定,无声地抽噎着。
心底闪现过无数个可能的答案,皆被她一一否定掉。
既然放弃了她,又为何要一次次地救活自己?
既然自己已经走了,为何还要把自己找回来?
无论历经多少世,都要接受他替自己安排的一切不成?
......
......
宁怀瑾回屋时,便发现阿弗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敏感的刺猬一样,全身都裹紧在被子里,却把尖刺都竖了起来。
他伸手将她拉开蒙在她头上的被子,见她背对着自己而睡,双手抱着自己双肩,头也深埋着一动不动。
他轻唤了一声又一声,”阿弗,阿弗.....“
人没有回应,也没有转身。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猜想她似乎是睡下的缘故,随也没有放在心上,躺在一侧拥被而睡。
夜色渐渐沉寂而下,人世间似乎也陷入深梦之中。
......
......
阿弗早早地便离开了那具身体,早早地便离开了那间客栈,却不知道为什么依旧不敢走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先去那个地方,随即仰躺在祁州府城内一所孤宅屋檐上吹着风。
有风吹拂在身上,却感受不到那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风,在往下直送,呼呼的风声呼啸而过,穿透屋檐。
看着人世间的灯火一盏接连一盏由暗及灭,看着人世间的每一个人在喧杂吵闹的一天中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沉寂,看着人世间的风云变幻、山河变易、人生百态、丑恶毕现......
她抿了抿唇,微哂,“做人真他娘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
......
第一日,阿弗没有醒来。
宁怀瑾带着她再度跑遍了祁州府所有走过和未曾走过的医馆。
第二日,阿弗没有醒来。
宁怀瑾动用自己曾经掌握的一星半点的秘密与黄岳群做了交易,刹那间,府城及其临近四周城镇的所有大夫一哄而进他们居住的客栈,诊脉问病,研讨药方。
第三日,阿弗没有醒来。
宁怀瑾决定带她去京城,太医院的太医是全大周的权威,他就不信,这人一没咽气,二没发病,难道还能睡死过去不成?
若到时真的无能为力,就把她带回宣和,把她养在家中,直到她咽气才将她入殓吧!
第四日,阿弗依旧没有醒来,宁怀瑾已经带着她出发启程到去往京畿的路上。
黄岳群十分不解地询问,“孩子都这般了,你也好心地松松手,放她安心归去难道不好?”
“她还有气呢,只是睡着了而已。”
“所有的大夫怎么说的你不是没听到,都这样了你也别在自欺欺人,人死如灯灭,你这样固执己见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这样的话宁怀瑾也不知听过多少次,他只是想再坚持一下,或许有些事就不会在以后留下遗憾。
对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阻,他哂笑不已,“我不过是做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我想救我妹妹,我想让她活着,就这么简单。”
......
......
七月末的祁州大雨轰然而下,湿淋淋的青石板路上印上了无数的脚印,有人在路上奔跑,有人带着伞具在雨下行走。
一间空荡荡的茶楼外的屋檐下挤满了几个躲雨的人,其中有个赤裸着胳膊的高大男人,露出黑黝黝的肌肤,一双手一张脸好似在炭中摸爬滚打之后那般地黝黑。
他借着雨水清洗着自己脏污的双手,时不时地低声哼唱不知名的调子。
有人嫌弃地皱起鼻子,最后实在受不了那炭烧味直接走掉。
黑炭男子笑了笑,甩了甩手上的脏污倚靠着身后的栏柱站定。
不久,屋檐下又跑来了一扛着锄头的男人,似乎也是要来躲雨,毕竟这个时候天色将晚,却忽然一场倾盆大雨将行人回家的计划打断。
扛着锄头的男子抱怨地看着天,讽刺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你永远想象不到下一瞬会怎样。”
黑炭男人应了一声,“说下就下,着实让人一点准备都没。”
扛着锄头的男人借势依靠在栏柱下,低声道:“雨变大了啊!如今该怎么办?......人是找到了,可却又无端染上了病,好似还很严重。“
黑炭的男人抬手揉着脸,半晌后才道:“人或许没找到也不一定。”
旁侧男人陡然一惊,背离开了木栏,“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炭男人神情微凛,眼神发出一阵凌厉的气势,“人或许还没找到,你见到的那一个或许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晚上的事情太过意外,又先后出现了好几批不同的人马,一场火突如其来,难保有人鱼目混珠。”
“不可能,年龄和出现的时间都对得上。而且,跟那个仵作也并不是亲生的兄妹,这点我们先前就探听清楚了。”
“刚接到上头的消息,那些孩子不止她一个,侥幸逃出去的也不止她一个。而且,已经先后找到了好几个疑似的孩子,但就是无法确认究竟是哪个才是对的。”
那些孩子当然不止她一人,当年无数孩子都被送了进去,如今秘密地解救出来却因为时过境迁,根本就认不出那襁褓中的幼童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哪该如何是好?”
黑炭男人道:“把她抢过来,验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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