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长街上的人们几乎都是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大衣,缩着脖子在匆匆忙忙地在宽敞的官道上走过。
王府外的侍卫却是挺拔如松柏青竹地屹立在大门口处,面容冷硬,目光凌厉,宛若一尊尊鬼斧神工的石雕。
林诩身披盔甲,左手抱着头盔,红樱穗子垂落手边。一脸春风地从外边回来,拍了拍守门侍卫的肩膀后便朝贺兰毅书房一路直行而去。
推门直入,大步迈进来便直接道:“事我已经是给你办好了,你也该给我兑现承诺了吧?”
贺兰毅抬眼,看着那个驱进书案的人,缓缓地将手中的画幅卷起,待他到了跟前时,已经轻巧地在画幅上绑了一根银丝带,于是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地说道:“急什么。”
林诩呵呵呵三声,“是,你一个地位尊崇无比的王爷,知道自己的父母双亲是谁,身世来历,当然不会着急,可我要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干嘛会明知危险还跟你来这个鬼地方。”
他的义父林责当时什么都没告诉他就潇洒地撒手而走,而生前还说过那么一番话语。
既然他再无法无天背后都有人把他的一切抹平,那么便说明他的亲人应该还在世上,知道他的下落,甚至还身居高位,不然为何无缘无故地帮他,甚至为他抹平了当初他少不更事犯下的事。
或许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已不认他而已,或者说是愧疚才不敢相认,把他扔了的愧疚,无法相认的无奈。
想起自己的亲人还在背后看着他帮着他,而他对他们的行踪却一无所知,林诩忿然地一甩袖子,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负气地提起茶壶灌水喝,冷冷的一杯白水浇进他的心肺里,火气没散多少,冷意又直灌头顶。
“这什么王府,连杯热水都没有。”
“你确定真的没有被他们得手?”贺兰毅自得知了有人在半道上闹事后,便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打起了劫囚的念头,要不然,百姓怎会在那个点冲动犯事。
林诩无比自信地说道:“我做事你还能不放心,一切都好好的,那个穆其和瓒便在司所牢狱内,你要怀疑便亲眼看看去。”
看他这般自大,贺兰毅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说东夷族内那些荒诞不经的传言,毕竟如今的事情几乎和当年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差错再次发生在眼前,让人无法以平常心去想象。
贺兰毅将手边的书卷里抽出一封印着印泥的书卷,隔着半尺长的距离扔给他,道:“你要的真相。”
林诩抬手一接,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两眼瞪得极大地专研起文书上的每一行字,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最后一甩文书,怒道:“你耍我啊?让我直接查,那么多年我怎么查?”
贺兰毅抬眼:“我那么忙,难道还要我帮你去查你的身世不成?”
林诩踏步上前,揶揄道:“忙到成天躲在屋子里看书画画,不理世俗,改行了是吗?是当修士还是俗家弟子?”
看着他手边的东西,想到他方才的那一闪而逝的错乱之色,伸手欲抓却被他一手拍掉,哼笑道:“这么紧张,看我进来还藏起了,不好意思还是?”
贺兰毅不动神色地将画卷收进宽松的袖口里,话题重新回到他们刚才的问题上,道:“按察使司内指挥佥事的职位,你去领了,这个权利可以帮你了解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如果真按照你所言,有人报官,自然就有案卷登记在册,那些事终归是发生在各个州郡,到了上头才被压下,所以越在下边,线索越是难以全部销毁,至于怎么查,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林诩忿忿不已,他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会告诉自己真相的。自己傻呵呵地好心好意帮他把囚徒从于邵均手上要回来,没成想回头来又被他坑了。
“你还要脸吗?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林诩脸色涨红,忿忿不已。
贺兰毅却是极其认真地道:“之前说的和这有不一样吗?我的确是说过要告诉你真相,但我知道的真相就是这个。”
“这个职位是我唯一能帮你做到的,也是为了回报你这一路上对我们的帮助,我知道你也很想找寻当年的事情的真相,我也是这样想法。可是皇帝对我还忌惮着,我不可能把手伸到那么远去。”
“当年那些案卷也都被封藏起来,如果你有一天能做到那么高的位置上去,或许还能发现你想知道的事情。以你的能力,那一天也不会很远。”
林诩忿忿难言,他这是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能当好这什么所谓的佥事,自己要是有那种耐心,当初就不会在处理了几天事务后便把那么大的皖山寨当做儿戏一般地解散了。
同时也觉得跟他是彻底的说不清楚,依赖别人还不如靠着自己来得轻巧,随即抓起文书就往屋外走。
有总的比没的好。
单郢碰巧在门外撞上了他,道:“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你今日这么厉害的份上,我熬好了腊八粥,这次跟前几回的一点都不一样,我这次用的是黄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等,开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花生、榛穰、松子及红糖、琐琐葡萄.....”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林诩完全认不得的粮食,听得人脑子发麻后才道出了重点,“所以,要不请你吃一碗。”
林诩看着他手上食盒,那眼神意味不明,几乎要把食盒都灼烧出一个洞来。
单郢觉察到他如狼似虎的目光,立即指着厨房的方向,“你要吃去厨房拿去,这不是给你的。”
林诩哂笑声声,不要脸,简直不要脸的都抱成一团了。
呀呸!谁稀罕他的腊八粥啊?
怀揣满腹火气后径直走掉。
单郢笑嘻嘻地进了屋中,将食盒中的腊八粥端了出来,边道:“林诩那暴脾气就得治治,要不真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我看他吃瘪我就开心,真是妙趣横生呐,以后您多找点机会也让我整治整治他。”
话落,便拿起勺子往碗中放着,还未来得及将递给他,贺兰毅便道:“炒栗子呢?”
“在呢!”说着便从食盒里套出一碟子新鲜出炉的炒板栗,道:“还是放那吗?”
指着东南面墙脚边那张雕黑漆的紫檀摇椅上。
贺兰毅点头。
单郢将东西虔诚万分地供在摇椅上,最后双手合十,弯腰拜了拜。
虽然不解每次都要把东西放在这张摇椅上是什么意思,但久而久之他竟然对这摇椅生出了供桌的念头。
这上头要是再放个牌位什么的,那就更吻合了。
贺兰毅敏锐的目光便捕抓到了异常的举动,可看着那个智障这般作为,嘴唇翕动,“你干什么?”
“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地方灵气十足,真是奇怪。不过,您找工匠做了一张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椅子是为什么啊?”他睁着懵懂无知的大眼询问。
贺兰毅皱着眉头,“我把椅子放在这里不是让你把它当神一样供起来的,你这样让我都以后无发正常直视身边的东西。”
“哪是为什么?”单郢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为什么?没为什么,无非就是他这样的感觉让人觉得瘆得慌而已。
贺兰毅不知想起了什么,平静的脸上忽然漾起一阵沉郁,道:“总之你正常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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