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毅的话说得三分轻三分重,三分漫不经心,“抱歉,我做不到,也不会做,更不想做。”
周围一阵吸气。
魏帝呼吸也是一重,目光惊愕,手抬起来,颤颤地指着他,仿佛在看什么陌生人:“戚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难怪魏帝会觉得他此刻所看到的人像是陌生人,因为此时的戚淳根本不是戚淳,而是贺兰毅。
贺兰毅眼底淬着一层阴霾,像是厚重的大雾,将他的眼睛里拉得半点光亮都不曾见过,声线微沉:“人死不能复生,擅自篡改寿阳,逆天而行,是会遭大罪业的。”
魏帝愕然,走上他面前几步,不解地问:“可你先前不是也做过,怕什么?”
你以前做过,现在不过是再干一次,怕什么?
就因为你以前做过,所以魏帝知道只有他会,也没真遭受什么大的报应,所以让他再来一次,又有什么不对?
一旦会的多了,总是要被要求多做一点的,如果不做,大家或许还会说上你一声小肚鸡肠。
贺兰毅垂下长睫,目光里一片黯淡之色:“是,以前做过一次,当时为了救人,但我没有因此伤害过其他人的性命。”
“后来,法子被人滥用,他照葫芦画瓢,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害了不少无辜人的命。”
“而最先创始下这种方法的始作俑者的我也遭到报应。”
贺兰毅长睫微垂,眼睑阖下一片黯色,似乎在悼恨自己所做的事。
执迷不悟的想要复活她,才会如今造成自己和她都求而不得。
贺兰毅若是知道会是现在这种局面,他当年绝对不会多看她一眼。
回头想想,那时便应该直接离开才对。
那份心思从一开始便不能有,那个人从一开始便不该去思念。
一开始以为那份心跳,会随着时日的流逝而平复,而他以为平复过去后,自己也能轻松地忘掉所有与她有关的,难忘的、暖暄的记忆。
可那其实只是自己幼稚的借口,是为了将她强留在身边而制造的借口。
在那份错觉和借口之下,的确也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他以为即使那份幸福是假的,在千万次的强求后就会变成真的。他以为,在千万次的强求之后,梦想会变成现实。
可是就算他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就算他无论如何去强求,阿弗依旧伤痕累累地躺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
那个时候,阿弗还是死了。
......
......
贺兰毅睁开眼,眸子深邃一片:“所以,从今后起,我不会再用这种法子。”
魏帝看向他,愕然不解多次询问:“那么,烟贵妃......烟贵妃是彻底救不活了?”
贺兰毅点头:“陛下,认命。”
魏帝不信这个借口,他看向了烟贵妃惨白甚至发青紫的脸色,看着她脖子上那段鲜红,想到自己扼杀她的那一幕,想到她在自己手下气喘连连,想到她那艳丽的脸庞年轻的生命还有往日美好的一切,尽数在他手上消弭无踪的时候,心跳颤了颤,猛地一停滞下去。
魏帝看他,眼底泛过阴毒:“认命,怎么可能,孤要是不认命呢,你又要拿孤怎么办?”
贺兰毅并没有在针对他劝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能对他所说的一切已经够仁至义尽。
既然劝诫不住,那他也只好找太子求解。
贺兰毅朝太子道:“太子,陛下已经疯了,无法判断是非,难道你还不主持大局?”
太子顿了顿,虽然看向了他,但贺兰毅总觉得他神思并不在此处。
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仓皇失措不知所云也能理解,何况,他刚刚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若是别人家的小孩,怕现在早就被安抚在亲人怀里。
可这些,不能够成为他害怕的理由,因为他的身份是太子,他不容易懦弱的一面表现出来。太子,任何时候都应该是无往不利的。
贺兰毅目光凝在他身上,看着令人希望的他,唇角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弯弧,道:“太子陛下,您也不清醒了。”
“现在是你的机会,因为你的一迟再迟,你母妃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看看这下面多少人,都是你的子民。”
贺兰毅的声音像是那魔咒,一遍一遍地催促他做出判断,做出选择。
太子捂着耳朵,那声音便又从心口里钻入。
下面的百官都朝着太子看了过来,目光中午不露着殷切的祈盼。
如今陛下疯魔了,承继大统的必定是这唯一的太子,唯一,便意味着不容更改。
贺兰毅指着上面,目露戏谑和嘲讽:“你再看看你身后的父皇,你死去的可怜的母妃,还要再不清不楚吗?”
太子目光里露着些许怔仲,伫定着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戚淳,其实又不知是在看什么地方,目光里渐渐地迷失了下去。
太子缓缓地转向了朝臣,目光涣散地抬起眼,语气幽幽地说道:“对,对,我父皇疯了,所以,他说的话不能信,也不能听。”
百官听闻,纷纷伏地应道“太子英明。”
魏帝听着太子的话,仿佛还是在听什么玩笑,拔高声音道:“太子再说一遍。”
太子转头过来看着他,目光里不带丝毫父子之情道:“我父皇疯了,所以,他说的话不能信,也不能听。”
这一瞬间,他的话铿锵有力又落地有声,很快地便将这一切给注定了。
恍若有什么东西在开始撼动着,有什么东西而悄悄然地拨出了泥土,开始蓬勃发展。
太子毫不费力地说出,接着继续对魏帝身边的大太监看去:“胡明,先带父皇回去休养,遣太医去给父皇看看。”
魏帝朝他脸上拍去,声音淡淡:“逆子。”
赵琥动了动,从下面渐渐走了上来,将刀剑拨出,似乎正要动手。
太子看着他出鞘的寒光道:“赵琥,父皇疯了,他的话不能信。”
赵琥道:“臣不能听您的。”他的目光落在了魏帝脸上,目光低垂,“臣一世忠心都被陛下所用。”
太子道:“赵琥,你是要将孤的话当成废话不成?”
魏帝道:“太子,翅膀硬了,难道这是要宫变是吗?”
说罢,目光落在了戚淳身上,“戚淳,倒是不知道,你还想辅佐别人。”
贺兰毅只是道:“只是换一个人,算不得宫变,只是恭请陛下荣登上太上皇之位,迁殿,颐养天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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