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毫无隐瞒地将这事讲出来,阿弗做得还真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可男人却笑了出声,阿弗也觉得挺好笑的,二人视线相撞,阿弗很快地便挪开。
倒不是因为心虚。
而是她想不明白,这男子的确还活着,可又是因为什么才能看得见自己?
贺兰毅是因为玉坠,那他呢?传说中的阴阳眼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拉进来的是一个鬼?
自阿弗被抢拽进来后,发现这周围能看得见自己的还真只有这跟前的男子。
男人看了看阿弗,随后快速地去换上了一身红衣,飘飘若仙若柳,声音低靡似引似诱,眼眸如珠似露,唇艳艳不点而红。
长发任由垂腰,没做任何坠饰,却故意地衣裳半敞。
阿弗舔了舔唇,垂眼看着袖口处那抹红印,始终未散。
这还是方才被他抓住时留下来的。
“在害羞吗?”对面的男子看了一眼垂眸的自己,还以为阿弗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有些不适应,主动说起了话,随后抬着下巴,示意阿弗眼前的白玉酒杯:“怎么不喝?”
阿弗手轻轻地摩梭着杯沿,杯中粢醍酒雾朦朦,摇摇头道:“我酒量不好,喝醉了就容易发疯。”
男人也不强求,自己一人独坐着自斟自饮,可每抬一下杯子便看一眼她,真让阿弗觉得他像个深闺怨妇一样在幽怨。
阿弗转开头,往楼下觑视着。这里的一切似真似假,总给人一种虚幻缥缈之感。
可楼下,那一个个陷在夜夜笙歌中的人,可是实实在在的。
似乎是阿弗的小心翼翼的举动令他侧目,便听到他起身,旋即身边的垫子凹陷了下,是他坐了过来,侧耳道:“不需要如此紧张,就算这里是南风馆又如何?这里可不会像窑馆那般自甘堕落。”
“诗歌雅集宴会这里也有,高谈阔论也不稀缺,你想要附庸高雅我就随你附庸高雅,你想要荒谬放荡我就与你荒谬放荡。”
“可你这种谨慎小心、踧踖不安的眼神,真让人想一口吞了你。”
男人拖着腮,潋滟的双眸泛着酒气。
送来门的艳福哪怕当了鬼无福消受也要揩一下油。
阿弗呵呵,顺势勾着他的下巴,略带轻佻:“其实,在下家中已有妻室,是个放在心底心心念念思慕了许久的人儿。
好不容易才将他哄着骗着娶进了家门,恨不得将他给装在盒子里带在身上也不分离一时半刻,如今自然不敢薄待了他。
现在阴差阳错被你拖了进来,就算是想解释也很苍白无力。”
男人嗔笑,眉眼一勾,极尽妩媚:“真是假话,你若真不想来,自然也不会被我拽了一下便来此处。说什么思慕已久,睡了便忘。”
“我也不管你身边有多少妻妾通房,今夜我就只与你赴一段露水姻缘,别的不敢奢求,你只说,愿意成全我便可。
你看,咱们这身多适合拜堂成亲?”
难怪他要去换成红衣,照他这样的说法,岂不是穿着白衣的便一道去奔丧了?
阿弗长睫微颤,笑道:“我这一无所有的人,你这是看上什么了?”
男人手爬了过来,竟是勾住了阿弗的腰。
低哑的声音带着埋怨:“有的,你有。”
阿弗有一丝懵,随后感到腰间一双手慢条斯理地解着阿弗的衣带子。
手柔弱无骨,宛如游蛇,令人瑟瑟。
阿弗身子一僵,抬手拍开,点点头,沉声道:“嗯,我还有病。”
“病体缠身,时日无多。”
忽地,门外叩响,声音急促。
男人还未质问阿弗什么,便被这声音给扰断,脸当即拉得很长,皱了皱眉,怒喝道:“怎么了?”
火气十足,相较之下,阿弗反倒觉得身体舒畅,心情愉悦。
“公子,外头有人找。”
“说我没空。”
“......公,公子......”外头传话的小厮声音颤颤。
阿弗看了那纱窗外投过来的不止是一个身影,还有三四个,正拿着刀梗在他脖子上,逼迫着他。
当即说道:“你有事便去忙了,我不介意。”
“你,你真是......”男人皱紧了眉,咬着后槽牙对阿弗道:“怎么就能如此大方,舍得将我让出去是吗?”
“让得出去便不是我的。”
......
......
烛火莹莹,香风缕缕。
这所南风馆内无处不奢靡,从曼妙的红罗帐到古色古香的拨步床,从墙壁四周栩栩如生的春宫图到床头边那周遭无处不充斥着的暧昧气息。
阿弗抿了抿唇,抬脚走到青铜熏笼前,掀起笼盖,那雕花砌玉的熏笼内的香气刹那间四溢而出。
一手抬起酒盅,浅红色的酒浆灌了其内,走到窗棂边,将所有的窗户尽数打开,散开这满屋子的迤靡之气。
走出这间屋子前,阿弗又特意多留心观察了几眼,为的就是想看出这里面到底是不是又是对方制造的一个幻境。
可若真是这般,那他还真是颇有几分手段,将自己给耍得团团转。
之前是让自己置身幻境之中,让自己也体验一把那种失去亲人的感情,那现在呢?
如今阿弗只要一想起了那个男孩被拽进深渊的那一幕,心下仿佛被钉子打在墙上,身体悬浮半空,锥得四肢百骸都在发疼。
当即将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手心,逼迫着将自己从那种痛苦压抑中走出来。
自进了幻境后,便有了些许意识、情感还存留在现在的身体内,时不时地便跑出来作乱,挠得心底永不安宁。
最大的攻敌之策,不是攻身,而是从心,心这一道防线其实要脆弱很脆弱,要坚毅也很坚毅,从这里将你打败,不仅不废吹灰之力,还能看着对手一遍一遍地忍受那种精神底层的折磨。
可阿弗知道,那些记忆并不属于自己,却让自己也承担了那部分的苦痛。
凭什么?
那不是我。
不要被那些感情给骗了。
哥哥不是你的,死去的不过是个跟你距之甚远的陌生人,你替他伤心什么。
最痛苦的应该是宁怀瑾和宁全,眼下他们都没表现出伤悲,你却替他们在这里悼泪。
你有那个资格吗?
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当额间冷汗淋漓时,阿弗扶着门起身,走到了窗前,吸了吸气,当抽身而离时,身上的疲惫险些将她吞并。
但这时,所谓的自愧不如已经消散了许多。
正在这时,一声熟悉又亲切的猫叫唤醒了她的神识。
熟悉中带着急切,迫不及待。
超乎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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