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桀桀的风声中穿行,留下一地孤鸦嘶鸣,原本存在的嘶喊,仿佛早已销声匿迹。
乌云在做出最后的挣扎,破茧成蝶的是一轮血色的圆月。
“决定好了?”阿弗笑笑,抬起空荡荡的两手,向她走上近一步。
老妪环视着周围空荡荡的暗室,便是连一张病床都没有,想要走,刚才在随小丑八怪来的路上已经把自己脚力耗尽,有些后悔,像是每一个油尽灯枯的病人都会在临死前挣扎一遍,但刺激的体力让她不由认命:“算了,都到这一步了。”
......
......
出了洞口,精疲力竭的阿弗扶着石壁,看着忽然出现在洞口的人,面色微冷,声音微弱:“怎么是你?”
范原尽管比起他还要高大不少,但此刻委实已经被他全身的斑斑血迹给震了个惊。
苍白的脸色,满身的血污,犹如山林厉鬼。
“那人呢?你怎么能真给她治.......”
看自己不打算交待,他撞开自己冲了进去。
阿弗被他撞倒在石壁上,像块破破烂烂地布头身上的血腥恍若被穿堂而过的风,吹了个尽散。
扶着石壁起身,踉跄地走回血腥味浓重的山洞。
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身影,蓦地冷笑:“怎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吗?看到流血第一时间不是该看看人还有没有气,给她止血才对,不是吗?”
范原身子猛地一颤,只一个劲地点头:“对,止血,要止血......”
阿弗咳嗽连连,费劲全力才说道:“大夫啊,都是像你这样的吗?能处理好例外和意外的才算是好大夫,不是你这种遇到特殊情况就吓得不知所措的。”
范原被说得一颤,急忙跑过去,抓起她的手切脉,一手又放在她的鼻尖探气。
他声音带着颤,“有气,还活着,药箱呢?没有药,你等下,我马上就来......”
似乎是知道要回去找药已经太慢了,而山林附近的草木又早已经蝗虫啃嗜而光,根本就找一点半点药材可用。
“怎么办?”他看了自己一眼,又转回头去看她,“怎么办?”
声音发抖,手扶上去,又惊吓地滑下来,将她的手上看了看,似乎是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回事?没有伤口......哪里流血了?”
将她身上沾满血污的地方看了看,抬手将手臂上的血迹擦了擦。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怎么是这样的?”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回过头来,眼睛充血似的,像头不知所措的困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多血,没有伤口。”
“流了好多血,她身上没有伤口,血是涂在她身上的。”
迷茫不解的眼神,犹如每个饥寒交迫的难民,在看到食物的那一刹那,露出了迫切的眼神:“你到底是什么?”
......
......
“石耳,你师父怎么不见了?”
正在给刚刚送进来的新一例感染病人做检查的石耳恍然一抬头:“我师父不见了?他没跟我说他去哪啊?”
等到忙得晕头转向的石耳终于寻着了机会出了病人区,再度问了方才那人:“我师父还没回来吗?”
那人点头,“是啊,一直没见到他。太医也在寻他,问他昨天提出来的问题现在有没有想出办法?”
石耳摇摇头,“师父昨夜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那人亦是长长一个叹气,说道:“不用太过纠结,太医们守了这里好些天自己也都徒劳无功,连他们都没能想出来的问题,咱们这些地方的小大夫又怎么可能想得到。”
“还是得再努力才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每天都在死人,每次安慰他们,自己都于心难忍。”
石耳回头望了一眼那西南角重病区的方向,缄默无声。
......
......
走在重病区外,石耳目光睃巡着,层层铜墙铁壁将内里的景象圈得紧紧,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一番怎样的烈焰之地。
周围树立着高高的栅栏围墙,又有树根在地上做桩,每个桩之间都用铁链子围起来,又在附近的草垛上弄了陷阱。
常常有不知情的人便想着偷偷攀过围墙,宁愿饿死在这个山里面,也不想被囚困在一群群疯子当中。
石耳走了两步,便被看守的官兵给拦住了。
他看了看正在进去的是一群蒙着布巾,身前也围着白布的人,是太医院派下的人。
因为里面的情况极其凶险,只有太医院的人才能进去。
石耳拦住领头的那领头的黑巾束冠的男人:“赵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赵德芳回过来看他,皱眉,很是反感这种借机攀关系的小大夫。
石耳见他面容微怒,立即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的,我只是想麻烦您一件事,等下您进去能不能带上我?”
他手间推着一几枚银锞子,“让我进去看看我师父在不在里面?”
赵德芳依旧是皱着眉,将他猛地一把推开,严词喝骂:“公然行贿,我记得你是范原身边的徒弟,怎么,来这里问他的下落,他不会是偷偷跑到里面去了?不知道没有太医的准许是不准随便进去里面的?”
石耳连声喏喏应道:“我们自然清楚太医院的规定,只是这师父忽然不见了,我只是怀疑......”
“我家师父曾在背后跟我提起,要进来这里面看看,或许会有什么发现。可是太医有规定,怕大夫自身感染了疫情不知道,还将这病情给带给没有生病的人,这一点我师父一直谨遵着,所以从未敢犯。”
“只是我师父他治病心切,或许真的......”他往里面望了几眼:“我就真怕他跑进去里面了。”
赵德芳沉了下气,道:“真是荒唐,若真让我找到范原,那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了。”
他说罢,便领着身后的一纵长队进去。
重病区的病人自从关进里面后就与世隔绝,除却每天都要火光升起预示着又有人死去之外。
“都给我坐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别乱动别乱窜,安安静静地等着大夫给你们把脉。”
重病区的病人看着这排头怒色的男人,瑟瑟地抖动着肩膀,四肢僵僵地不敢擅自动弹。
随同进来的大夫们纷纷在火盆炭盆里烧起了艾草,相信这种法子能祛掉病房内的邪气、病气,以免沾染到自己身上。
赵德芳忽然很满意现在这种局面,给了他一种在军队里的即时感,仿佛在他眼前的是一批军队,这里住着的每一个病人都是他手下的士兵。
即便他们现在身子孱弱,一脸病态,但这柔顺乖巧的态度便已经满足了他的控制欲。
他拿起名册开始点名。
进入重病区的病人都有记录下性命和哪一天进来的,没有名字的便以代号取代,而若是死去一个便会在书册上删掉他的性命,确保做到每一例感染疫病都不被遗漏。
开始例行每天的点名了,白色面巾下他的声音传了出来,像是在拨弄身体内最重要的那个器官,被叫到名字或代号的病人都颤抖着发声。
等到叫了一个名字“张氏”,三遍了,许就都没听人应声。
他让这些病人们都起来,“都起起,少了一个人,你们中间互相看看,是谁跑出去了?”
病人愣愣,瑟缩着脑袋,晃着头说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赵德芳闻言一怒,又让人数了总人数,啪地一声合上名册:“还真少了张氏,她一个老太婆能跑到哪去?”
“会不会是烧了但忘记把名字勾上去?”一大夫的怀疑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认为赵德芳不会真的能将这里所有的人都记清楚。
一只手瑟瑟地举起,那窝居在墙角跟的男人舔着干裂的唇舌:“大人,我知道张氏去哪了,但......”他似乎喉头渴得滚烫,咽了咽唾沫:“能不能先给我口水喝?”
喝了水,解了渴,那男人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说道:“大人,那张氏是跟着丑八怪走了......大人,您看我都说了,您能不能再给我一碗粥,稀粥就好,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了,食物不够,我们不够分,您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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