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道：“听听他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哀家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节目能让你这样有信心了。”

　　宣帝笑道：“别卖关子了，快去安排吧。”

　　七皇子笑着道：“儿臣已经安排好了，还请父皇和皇祖母移步，这个节目啊，要在外面看才好。”

　　太后率先起身，笑道：“圣上，我们这就去看看吧，也不枉费这孩子的一片孝心。”

　　宣帝起身搀着太后的手臂，笑道：“母后说的是。”

　　凌轩与两位公主跟在身后，女眷们又落后一些。

　　青青看了看凌轩平静的面容，心中好笑，皇子之间的争宠，片刻也不停啊。

　　不过片刻，宣帝与太后都站在了宫殿门前，只见门外低一些的地方不知何时摆了一个大水池，其间红莲璀璨，妖娆而炽热的莲花仿佛来自幽冥，随着琴声起，七名舞姬身姿轻盈踏莲步而出，都是一身的浅色，却绣着吉祥纹，宛如仙子一般立于红莲之上。

　　花红，更显得人清丽绝尘。

　　舞姬们显然已经练了炉火纯青，穿梭着换了位置，仍是一人一朵红莲，却不见半分局促，只觉得闲逸洒脱。

　　长长的水袖拂过水面，带起星星点点的水珠，映着通明的殿中烛火，晶莹璀璨。

　　再舞一会儿，几人分别步下红莲，纤柔的身子一低，将那七朵红莲采下，尽数奉在太后面前，而后，一人的声音从殿外更远一些的地方朗然而来：“南国特使陆晋舸，恭贺大周太后娘娘寿比南山，万福金安！”

　　青青身子微微一震，手中的杯子洒了。

　　这个声音！

　　殿外那人信步走来，气度森然，却又不阴郁。

　　他已过而立之年，面容俊郎身子颀长，不见半分苍老，只觉沉静可亲。

　　他给宣帝和太后各行一礼，笑道：“南国特使陆晋舸，恭贺大周太后娘娘。”

　　宣帝笑了：“陆特使不必多礼，快请进吧。”

　　他带头向殿内走去，看了一眼七皇子，笑道：“朕让你接待南国特使，你怎能劳陆特使为你安排歌舞？真是孩子气。”

　　七皇子一笑：“陆特使本就是来贺寿，自然带着节目。儿臣其实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太后却从陆晋舸出现以后，神情就是淡淡的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宣帝入座，陆晋舸坐在他的下手边，对手坐着太子凌轩，七皇子也往下挪了一个坐次，与两位公主坐到一起。而皇室女眷则已避开。

　　不少贵女偷着眼看那位特使大人，温润如玉又沉稳如山，身份高贵举止文雅，若非年纪大了些，又是南国人，当真会让不少贵女动了少女心。

　　而青青，在失态地洒了那杯酒后，再也没有抬头看那位特使。她好像心情突然很好的样子，提起筷子吃菜，方才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这会被她吃了一小半。她没有去听宣帝和南国特使说了些什么，那不是她要关心的事，她这会只想好好吃饭。

　　陆晋舸与宣帝等人交谈着，余光瞥见青青吃饭吃得正香，心中想笑，又放了些心。

　　这回宣帝和陆晋舸一起又喝了不少酒，微微有些丰润的面上都上了些酒气。而那位南国特使本就白皙，喝了些酒后两颊染了红霞，愈发显得丰神俊秀。

　　酒酣，宣帝笑道：“你今日带来的舞倒是新奇，舞姬怎么站在莲花上的？莫非都是功夫好手？”

　　陆晋舸笑道：“圣上，陆某怎会带着会功夫的女子来宫中给太后娘娘拜寿？这几位都是南国出了名的舞技大家，姿态优雅身轻如燕，故而仿若懂得轻功，她们可是半分武艺都不会的。”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说站在莲花上，这还要感谢七皇子殿下。”

　　宣帝问道：“感谢他什么？”

　　陆晋舸笑道：“若不是七皇子相助，陆某怎能在殿前摆下水池？又怎能在红莲之下立了木桩？”

　　宣帝明白了，笑道：“原来如此。陆特使的安排很别致，也很用心，朕和母后都很喜欢。”

　　太后淡淡一笑：“陆特使费心了。”

　　陆晋舸起身行了一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能得二位一句称赞，陆某深感荣幸。”

　　宣帝道：“陆特使有心，朕也不能让你白献舞曲。”他看向淑妃，问道：“京中贵女，今日入宫的人里，谁的舞艺最好？”

　　淑妃还未回答，贤妃抢声道：“圣上，臣妾听闻陆尚书家的小姐自幼习舞，舞姿极佳，可作掌上飞燕之势，在京中闻名。不如今日就请陆小姐为特使大人表演一番吧。”

　　薛皇后和淑妃都看了贤妃一眼，没有说话。

　　贤妃恍若不见，只温柔笑着，一张娇美容颜如二八少女一般，柔弱无骨，让人看了就觉得酥了。

　　宣帝也没多想，道：“既如此，便让陆氏出来吧。”

　　这位陆氏小姐，正是上次与青青起了冲突的那位。淑妃赏花宴上，她被青青扔下水池，大病一场，身子一直没太养好。今日本也不想来的只是太后寿宴，她不敢托大称病，这才强撑着身子入宫。

　　听得宣帝提起自己的名字，陆氏小姐忙起身而出，跪在殿中，道：“臣女陆氏，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宣帝嗯了一声，道：“贤妃说你舞跳得好，你就给大家展示一下吧。”

　　陆氏小姐回道：“臣女遵旨。只是臣女近日偶然得见一位小姐，舞姿优美远超臣女，且她也在此，圣上可否允准这位小姐与臣女一同献舞？”

　　宣帝问道：“是何人？”

　　陆氏小姐道：“此人正是萧氏嫡长女，萧大小姐。”

　　宣帝看向萧丞相：“萧爱卿，你家中长女舞艺当真如此高超？”

　　萧丞相起身回道：“回圣上的话，微臣小女资质粗鄙，怎敢称上高超二字？微臣汗颜，惭愧不已。”

　　宣帝这次没听出他的丞相不是在谦虚，是真的不想让青青出这个风头，笑道：“萧爱卿过谦了，你们萧氏的女儿差不到哪儿去。就让萧家的长女和陆氏一起献舞吧。”

　　萧丞相只好领旨：“能为圣上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助兴是小女的福分，微臣领旨，微臣替小女谢主隆恩。微臣遵命。”

　　他扭头看了一眼青青，神色略有些担忧。

　　青青笑了笑，起身走到殿中。

　　她用余光斜了陆氏小姐一眼，心想这人没个完了还。落座时她就觉得身下有什么，探手试了一下发现是红色的酒水。她一身青色衣裙，红色的湿痕非常扎眼。青青懒得计较，仗着功夫高，用内力蒸干衣衫后也不在意。开宴后，陆氏眼光躲躲闪闪，却一直瞄着她这边，显然是想看她出丑，不用想也知道那酒水是谁泼的。

　　本想着这就算了，谁料到这时她还要跟自己过不去，当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青青愤愤的想着，上次把她扔水里，果然是有些便宜她了。

　　不过她面上不带半分，半垂着头给宣帝行了一礼，温声道：“臣女参见圣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一直垂着头，宣帝瞧不见她的容貌，只觉声音清冷如水，道：“平身吧。今日太后兴致颇高，你要好好表现。”

　　天子有命，岂敢回绝？

　　青青应了，回道：“臣女不才，偶得圣眷，愿尽绵薄之力献舞一曲。”她停顿一下，有些为难，“只是臣女一人独舞不免乏味，还请圣上允许臣女与陆小姐共舞，。”

　　宣帝点点头，道：“准。”

　　青青谢恩后起身，余光看了一眼贤妃，那位美艳的妃子笑靥如花，却藏着深深的谋算。青青想，这位虽只诞下双城公主，却与前朝的中书令大人家有亲，而那位老大人，只怕也有自己的谋算。

　　这宫中，当真没有一处有半分真心。

　　青青微笑着走到陆氏小姐身前，轻声道：“不知陆小姐可愿？”

　　陆氏小姐脸色微变，却不敢拒绝，只得笑道：“能为圣上分忧是臣女的荣幸，臣女愿意。”

　　青青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走到乐师身边说了几句，那乐师面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便笑着应了。

　　随后，陆氏小姐略有忐忑地跟在青青身后去换衣服。

　　凌轩突然笑了，仰首喝了一杯酒，心情愉悦至极。

　　陆氏小姐与青青起冲突的事，他听镜城公主说了些，这位骄横惯了的京都贵女大约是不服气，仍想找她的不痛快，只怕她还不知，这位萧大小姐有多深的本事。

　　他微笑着和南国特使又喝了一杯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坐等好戏上场。

　　青青与陆氏小姐换好衣服，一同走出。

　　笛声起，悠扬的箫声似从远方来，渐渐靠近，愈来愈清晰。

　　陆氏小姐听得曲声，微微放了心。这舞曲虽不易，却也是大周贵女闺秀必学的曲子，乃是昔日巅峰舞者司徒氏夜宴浅醉而作，名曰《牧云歌》。

　　广袖舒展间，她的身姿妩媚，如弱柳扶风，倒衬得青青举止间有些刚毅，柔媚不足。

　　陆氏小姐露出一个轻视的笑，青青的裙子上被酒渍染了色，方才她却没瞧见，以为青青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本事。此时她动起来，陆小姐便看清了，不过是把长裙捏出了一些褶皱，将那污渍遮在其中罢了，可以说只是雕虫小技。

　　她却未曾认真想过，能将上好的衣衫在极短时间内捏出褶皱，还要定下样子，需要怎样的功力。

　　陆氏小姐轻蔑地想，萧大小姐这样的舞姿，当真是要贻笑大方的。

　　坏了太后娘娘的兴致，看这位萧大小姐还敢不敢再目中无人。

　　然，箫声一转，竟不再凄婉，反而隐约有了些爆发之力，仿佛有潭蛟破水腾空化龙之势。陆氏小姐尚未反应过来，青青已将臂上披帛握在手中，内力灌入，硬将柔软的披帛化作长剑，随歌而舞。

　　只见她时作倚剑长醉，时作仗剑独行，时作弹剑而赋，时作振剑高歌。

　　她本就生得美貌，不染点尘的面容清逸脱俗，仿若修道剑仙下凡游玩，潇洒而从容。那一手剑技亦是不俗，直教人看得难以移目。

　　箫声本是凄冷空寂，却因这一曲变调而变得高远。

　　青青越舞越快，披帛折出浅浅光泽，仿佛剑光一般倾洒。

　　她的长裙随着舞姿渐渐腾起，那一缕青裙上的浅红色酒痕犹如春草中初绽的新花，生机勃勃地盛开了。

　　蓦地拔了一个高音后，箫声骤停。

　　陆氏小姐的步子早在箫声变奏时已乱，此时不过是勉力跟着节奏，却万万没有美感了。而领舞之人剑气如虹，曲终之时收了内力，高高扬起的披帛如彩霞般，伴随她下落的身姿缓缓飘落，五彩流光间，一头乌发瀑布般垂下，千缕青丝将那张倾城容颜衬得愈发出尘。

　　良久方有人零零星星鼓起掌来。

　　继而掌声如浪潮般涌动，震耳欲聋。

　　赞了一声：“好！萧爱卿之女果然出色，不愧是我大周闺秀的典范！”

　　太后也笑道：“这曲子哀家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却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别致的。萧家的丫头确实不错。”

　　南国特使面上带着惊艳的神色，笑道：“大周的女子竟如此独特！陆某大开眼界。”

　　宣帝笑得愈发得意，道：“赏！朕要重重打赏萧卿爱女！”

　　萧丞相忙起身谢恩，青青也跟着行了礼，而后静静退下。

　　宣帝眼神一转，看到想要随着一同下去的陆氏小姐，皱了皱眉，道：“亏贤妃还夸你舞姿好，竟连一首曲子都跟不上，当真是丢我大周的脸面！还不快退下去，以后好好练习，再有需要你们的时候，若仍是这样不知上进，朕定要重罚！”

　　帝王发怒，谁人无惧？

　　陆氏小姐慌不跌地跪下认罪，继而讪讪退下。

　　觥筹声再起，晚宴仍在继续。

　　青青换了衣服回来，腹中已饱，便不再动筷，只端起酒杯浅呷。

　　她的视线掠过前方，在陆晋舸的面上不过一瞥，已看到他眸中的笑意，青青心中一喜，唇角不觉染了点笑意。

　　他是懂得的，这就够了。

　　视线再转，无意间与凌轩交汇，凌轩微微一笑，举杯示意。

　　青青笑了一下，将杯中酒饮下。

　　因为饮酒，她的两颊染了一片浅浅的红云，明眸中也带了几许不多见的神采，比平日里的清冷，多了几分妩媚与妖娆。

　　凌轩看得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带出分毫，只笑得更温和了。

　　皇后开了口，问道：“轩儿这是在看谁？看得都入了神。”

　　凌轩回头一笑，道：“母后又在打趣儿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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