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心灵纯净,其实对于大人的善意是否出自真心,反而看得更清楚。萧逸诗很确定,这位姐姐也很喜欢她。
身边有个软乎乎的小孩粘着,声音软萌地跟自己撒娇,自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青青竟然出奇地觉得这种感觉,还算不错。
吃过午饭,青青又陪着萧逸诗玩了一会儿,眼看小丫头有点精神不振地揉着眼睛,青青问道:“困了?”
萧逸诗嗯了一声,道:“诗儿每天中午都会睡一会儿。”
青青还没开口,萧逸诗的奶嬷嬷便抢道:“三小姐,夫人说了让你不要打扰大小姐太久,三小姐,这就回去吧。”
其实青青这里有的是地方让萧逸诗睡,不过既然这位白氏夫人亲自给萧逸诗挑的奶嬷嬷开了口,她便也不多说,对萧逸诗笑道:“既然是母亲说的,诗儿就回去吧。”
萧逸诗小脸皱着,扯着青青的手不松开:“大姐姐,诗儿想在你这里睡。大姐姐这里有床吗?”
青青笑了笑,道:“大姐姐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要在坐塌上睡吗?”
萧逸诗犹豫了,她自小就学规矩,还真没有在别坐塌上睡的习惯。
青青笑着把她抱下坐塌,道:“诗儿听话,回母亲那儿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等有时间再过来玩也一样。”
萧逸诗是很乖的孩子,虽然不想走,却也没有闹,揪住青青的衣裙,问道:“那诗儿什么时候能再来?”
青青笑道:“你有时间就可以过来。”
萧逸诗嘟了嘟嘴,问道:“那大姐姐还会离开家吗?”
青青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大姐姐一会儿还有事要做,诗儿先回去吧。”
萧逸诗乖乖应了一声,把手递给奶嬷嬷。
青青看了奶嬷嬷一眼,嘴角勾了一下,道:“照顾好三小姐,跟母亲说,我这里三小姐随时都可以过来。”
奶嬷嬷被她那种似笑非笑,又带着三分锐意的眼神瞧的有些怕了,忙行了一礼,道:“奴婢明白。”
青青又摸了摸萧逸诗的小脸,便送她出了院子。
她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穗穗悄悄走过来,小声道:“大小姐,夫人特意让三小姐过来的?”
青青笑了一下,道:“母亲是个聪明的女人。”
穗穗其实不是特别明白,问道:“夫人想让三小姐跟着大小姐?”
青青摇头,道:“我一个习武之人,平时要和人比武过招,又卷进夺嫡之争里,整日里斗个不停,危险重重的,让三小姐跟着我?母亲疯了才会做这样的事。那可是她亲生的女儿,她能舍得?”
穗穗又问道:“那夫人让三小姐来是为了什么?”
青青又笑了一下,道:“大概只是想让我跟这个妹妹亲近点。”
穗穗若有所思,道:“夫人这是也知道相爷和大小姐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了?那她,她是想着以后万一有一天,大小姐和相爷之间有什么冲突,若相爷占了上风,三小姐自然不会有事。若是大小姐赢了,却会看在姐妹情分上不牵累三小姐,让三小姐有一条活路?”
青青点点头,笑容很淡,没有什么太多情绪在其中,道:“所以才说她聪明啊。对待亲生子,她慈母心肠,也不难理解。”
穗穗想了一会儿,问道:“可夫人从来也没有让二少爷跟大小姐走近些啊。那才是嫡子。”
最后一句话,穗穗说的声音很小。
青青笑道:“就像你说的,二弟是嫡子啊,萧氏嫡出的少爷,和我关系再近,能与他的父亲脱开关系吗?二弟虽年纪不大,却也已开始随着父亲在朝中走动,以谋求合适的官职。这样的嫡子,不是母亲一个后宅妇人能掌控的,她不会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穗穗发愁地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大小姐,夫人这样做,会不会是相爷的意思?”
青青回头看了她一眼。
穗穗的声音更小了,几乎成了气声:“这么多年,夫人可是一直都以相爷的意思为重的。”
青青淡淡道:“我们这位相爷夫人从来都不是愚笨之人。她以我父亲的意思为重,不过是因为父亲在朝中权势滔天。”她看了看穗穗,笑容很讽刺,道,“大户人家养出的女子,从小接触的是些什么,你也应该知道一些。能当一门的当家主母,不可能是个把情爱放在第一位的人,她要考虑更多的是夫家的平稳和未来。这也是为了什么,我这位母亲不在意父亲有多少妾室,也不在意符氏在内宅掌权。”
穗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大小姐,奴婢希望有一天,大小姐能真的离开这里。”
青青看着穗穗,笑容清浅,道:“若真有那一天,我一定带你走。”
穗穗抿嘴笑了。
青青要走的,是一条不同寻常的路,一条悖逆于世俗礼教的路。这条路上注定了荆棘遍布,她不知青青将去往何处,也不知青青何时才能真的走出,但她相信,这位心志坚定的大小姐,一定会毫无犹疑地继续向前走。
她有幸成为她的亲信,将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这日的下午,青青也没在屋子里歇着,而是换了常服,带着穗穗又出门去了。
她离京已久,为了安全,除却紧急的信报会传向边关,红药那边的消息几乎都停了,尽数由红药和锦瑟协商处理。
辛苦她们这么长时间了,她也该去看一看。
青青和穗穗带了面纱,一人一骑沿着街道驰行。因是在内城之中,她们也没有让马跑得多快,随着人群慢慢走着,说是赶路,倒不如说是漫步。
五月底的天,繁花开遍,风送花香,整个郎熙城里都是花香,或浓或淡,或深或浅,也许只是一条巷子的阻隔,甚至只是一两个箩筐的前后,香味都各不相同。
青青跟穗穗走了一阵,见前面人多了不少,围成了一个圈,听着还有呼喝打骂声,闹哄哄的不知怎么了。
青青皱了皱眉,翻身下马,缰绳一丢,向前走去。穗穗也想跟上,不过一手牵着一匹马,不方便走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青青往人海里钻了几钻就看不见了。
青青挤开人群后,看到场地中央围了几个身着粗布的男人,看样子像是哪家的护院,他们正在对着当中的人拳打脚踢。那人缩着四肢,抱紧了头,看着身量很小,露出来的一点衣服布料却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青青微微皱眉,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把正要继续踢人的几个护院推搡到一边去了。
几个汉子正在教训人,被她猛地一推,差点栽地上。好容易站稳了脚,扭头看见出手的不过是个小姑娘,顿时就怒了,这太丢老爷们儿的面子了啊。于是几个人哗的一下把青青围了起来,看着就气势汹汹的样子喝问道:“你是何人?”
青青并没有回答,伸手扶起了地上的人。那人被打得有些晕晕乎乎,被扶着站起来了也有点摇摇晃晃的,但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虚弱的样子。青青仔细看了看,那人虽着男装,却是个娇小的姑娘,未着一点妆容,却是明眸善睐,很是娇俏。
青青微微一愣。
那帮人看青青不理他们,更觉得丢了面子,抬手就指着青青,喝道:“你想死吗?还不快给老子滚!”
青青头都没抬,问道:“她犯了什么罪?要这么多人这样打她?”
指着青青那汉子喝道:“关你屁事?老子问你话呢?你是哪家的丫头?知道不知道这是哪儿?”
青青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凉,语气也很凉,道:“我老子是萧丞相,你是萧丞相?”
那汉子一愣。
萧氏是百年大族,他再嚣张也不敢拿萧氏现在的族长、当朝丞相大人来说浑话。不过……这丫头是萧丞相的女儿?汉子打量了一下,隔着面纱也看不出样子,但衣服首饰都不是廉价的东西,看着倒有几分勋贵人家的样子。
只是,哪家的大家小姐会这样在外面露头,还和他们这些粗爷们儿动手?这是不要脸面了吗?
青青也不管她一句话下去让多少人惊掉下巴,仍是凉凉地道:“怎么?我一说萧家,你就怕了?萧家的小姐出面就不是找死了?”
大汉听了这话,又惊又疑,不知道到底这丫头哪句话是真。
青青也不理他,低头问那姑娘:“你怎么样?”
那姑娘左右动了动脖子,看一眼自己的袖子,翻到内侧,把红唇上的灰擦了擦,声音听起来很慵懒,道:“这帮臭小子,就这点子力气,真是扫兴。”
别说那几个汉子,就是青青听了也是一愣。
那姑娘伸了个懒腰,上下把那骂人的汉子打量一番,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让人气个半死:“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一身的毛病呢?声音低沉全身乏力动则气短易出虚汗头晕心悸面色萎黄虚热自汗,啧,你这是虚啊!儿子,爹爹告诉你,别觉得自己年轻就瞎胡闹,没事少出来闲晃悠,老老实实在家里吃点鱼虾什么的,免得英年早逝一命呜呼。”
那人气了个半死,跳起来要揍人,被青青拦下了。
青青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姑娘,道:“你没病吧?”
那姑娘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我有病,你有药吗?”
青青摇头:“我治不好傻子。”
那姑娘也不气,道:“你觉得我傻,我还觉得你傻呢。有病的当自己没病,没病的才会说自己有病。人啊!真是矛盾又矛盾的综合体!”
青青挑挑眉,问道:“你方才挨打,就是因为这张嘴吧?”
那姑娘摇头,道:“我就说了实话,我这帮不孝顺的儿子就动手了。”她想了想,补充道,“屋子里还有个儿子,最是混账,爹爹话没说完,他就扯着破锣嗓子喊,让这帮不孝子跟老子动手。”
青青哭笑不得,这姑娘长得这么可爱,可这张嘴,是真的有点欠揍。不过这姑娘只凭匆忙的打量,便能看出那汉子气虚,倒是真有些本事。
她抬头看了一眼,旁边是一家医馆,便问被她拦住的汉子,道:“这人犯了什么罪?”
那汉子其实一直在挣扎,想从青青纤细的手上挣开。可那小手白皙如玉,力量却大得不行,铁钳一般捏着他的手,他怎么挣都挣不开,心知遇见高手了,再不敢小觑。这会儿听了青青发问,不敢不打,忙收敛了先前嚣张的气焰,答道:“回姑娘,咱们正好好做着生意,这泼皮走进来,听了两句就开始瞎说八道,硬是把咱们家的客人给吓跑了。咱们家主子今天恰巧也在,见她寻衅,便与她说了些好话,让她走开。可这泼皮不但不听,还跑到药材柜前乱翻乱找,还说咱们家的是假药。咱们家是开门做生意的,这样败坏咱们家的名声,就是要砸了咱们的招牌,砸了咱们的饭碗啊!换成是谁谁能不生气?所以咱们家主子才让咱们兄弟几个把这泼皮教训一顿。”
青青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们主子是谁?”
那汉子道:“咱们家主子姓林。”
青青在脑中回忆片刻,想起来一个人:“太学学究林大人?”
那汉子赔笑,却没有回答。
青青心中明镜儿似的。林家和贤妃的母族有姻亲,看来这里是林氏哪位小爷的铺子了。
她看一眼那姑娘,那姑娘还是一脸的慵懒,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那个笑容挑衅意味十足。
这样的胆识,这样的魄力,又岂会是一个半疯半傻的庸医?
青青已有决断,对那汉子道:“药材是真在假,让懂行的人一看便知,有什么可恼怒的?京都城中,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敢当街殴打平民,你们家主子的胆子倒是不小。”她往周围看一眼,说道,“闹了这么半天,也不见京都府衙门的人来。贵主人看来,不是一般人啊,连京都府尹都不敢轻易招惹。”
那汉子脸色白了。
青青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不是他这么一个护院能接的上了的。他下意识看向自己铺子里,希望能有人来救救他。
这时,那被打的姑娘哈的一声笑,身形一动,闪到药铺里。那动作快的让人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姑娘功夫不差,若真想反抗,方才这几个打人的汉子谁都不讨不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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