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忆送元夕回房,轻轻掩上门。元夕见状,诧异道:“出了什么事儿?”
汪忆神色持重,“方才那老道,正是七叶谷四师之一的丹师阴翱。”
元夕自然是一脸迷惑。
汪忆于案几旁坐下,娓娓道来:“七叶谷谷主皇甫氏,其祖上为前朝太尉皇甫义真。第一代谷主皇甫童林继承其父皇甫谧的针灸绝学,在弟弟死后,于七叶谷中苦心钻研,避世不出。如此过了些年,直至后来上门求医者甚多,七叶谷不胜其扰,声称十年一出,其余时间概不接待,方才清静些。”
家学渊源,厉害了!元夕点赞。
“现任谷主皇甫世宁,年幼时随其父游医,偶然救得一名即将被烧死的苗女,也就是后来的蛊师。传言七叶谷中藏书极丰,想必蛊师和丹师都是得益于此,成为一流高手的。”
元夕心道:还真是个传奇。顺手给汪忆倒了一盏茶。
汪忆道谢,啜了一口茶,接着道:“大约三十年前,新昌梁氏送病重的嫡女入谷。此女虽素有弱疾,然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十几岁时就颇有名气;二十岁时,病已痊愈,梁家派人来接她回去嫁人,她说这性命是七叶谷给的,怎么也不肯回去,这就是后来的梁药师了。”
不禁心生向往,要是能与这位同行结交一番就好了。
“至于刘医师,有传言说是孤儿,襁褓之时被皇甫世宁收养,擅医术,为人孤高,也是聪明过人,不及弱冠就随谷主游医,名扬天下。”
元夕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满二十就事业成功,这要在咱老家还是读药大、医大,刚开始接触医药的年纪!不过,古人没有物理、政治等课目,数学也只要小学水平,还是能省下不少时间的。
元夕问道:“这二人也是看了七叶谷藏书的?”汪忆点头。
元夕按捺不住好奇心,神秘兮兮地又问:“那么丹师呢?炼出什么宝丹了?汪兄见过有人飞升吗?”
汪忆认真回答:“属下不知。不过,丹师阴翱确为阴长生的后人。”
“阴长生?是谁?”
“相传阴长生得《太清神丹经》后,炼得仙丹,服食后成仙。此人为汉和帝的阴皇后之曾祖。”
“哦——,知道了,阴丽华的曾祖!”
汪忆笑道:“正是。”
对于服丹成仙,元夕肯定是不信的,笑着打趣道:“我要是能炼出仙丹,一定炼上一大锅,凡与我交好的都发上一粒,大家一起寿与天齐。这阴长生自己吃独食,实在不好!”
汪忆一愣,随即笑得脸通红,道:“这仙丹哪里是好炼的,要不阴翱怎会近百岁了,尚未炼出?况且,自从阴长生白日飞升之后,那本《太清神丹经》也随之不见了。”
元夕惊叹道:“快一百岁了?看他步履轻盈,不像啊!”想了想,又道:“我觉得阴长生肯定没炼出仙丹,只是不好意思说实话,弄了个障眼法谎称飞升,实际上早死了!”
汪忆有些无语,半晌说道:“这个不好说,但是丹师确实炼出神丹,救过前燕皇族。”眼见元夕现出疲惫之色,便告辞离去。
元夕躺下,虽体倦,心里却盘算:丹师阴翱,且不论是个江湖骗子,还是真有几分本事,便是看在七叶谷的份上,也要交好才是。看来,汪忆也是这么打算,才特来告诉我这些旧事的。
如此想了一会儿,终是熬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元夕便叫梨蕊将磨好的豆浆煮了,送些给丹师阴翱,并对汪忆意味深长地说:“汪兄,咱们马上要去七叶谷,要与丹师交好才是,我家乡有句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明白了吧!”
元夕发觉汪忆一脸茫然之色,忽然想起,定是不了解这“马屁”一词了,便补充道:“我打算以后对丹师殷勤相待。所以刚才叫了梨蕊去送豆浆。”
汪忆顿悟,笑道:“住在此处,已是叨饶,理应如此!”
说话间,阿旻走了过来,衣裳皱巴巴地穿在身上,领口明显有几处污渍,看上去呆呆的,与往日傲然的劲头大不相同。
酒气淡淡飘来,汪忆蹙眉道:“阿旻,你去喝酒了?”
阿旻反应迟钝地抬抬眼,口齿不清地说道:“昨晚,和几个师兄弟去酒肆,小醉片刻,就睡到今儿早上了。”
元夕鄙视地看着阿旻,心道:未成年还敢装老男人喝酒,活该丢人!嘴上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今天就喝点粥吧,中午我打算做只荷叶鸡,看来你也没口福了!”
“荷叶鸡?他吃不下,给我呀!我吃得下!”三人诧异,回头一看,是丹师阴翱。
三人行礼,阿旻恭敬道:“师叔,昨日阿旻去拜见您,清风说您闭关,不成想这次这么快就出关了”
阴翱想到神丹不成,不由面露恼色,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阿旻惶恐地看了看背影,强笑道:“师叔就是这样的怪脾气,是以从来无人敢去亲近。”
汪忆心道:果然与传言相符,确实是个冷面孤拐的!扭头见元夕蹙眉深思,唯恐她劳心太过,再次毒发,便道:“既如此,咱们尽心便好!”
元夕却神色忽然明朗,浅笑道:“未必!我去一试,看我猜得准不准!”说罢,便先去厨房蒸鸡。梨蕊急忙跟上去打下手。
阴翱正在独居的院内生闷气,忽听一阵脚步声过来,头也不抬,大声叱道:“滚!”
此时若是别人,肯定是惊魂不定,掉头真滚了。不过,元夕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她笑眯眯地打开一个黑乎乎的包包,拿起羽扇对其猛扇。顷刻间,荷叶的清香混合着鸡肉的鲜香冲着阴翱飞去。
阴翱使劲嗅了嗅,精神为之一振,赶紧抬头看;发觉梨蕊端着一只鸡,元夕则手执羽扇,正一脸戏谑地瞧着他,便道:“闻着还行,我将就着吃吧!”
元夕不置可否,却表情真诚地说道:“元夕方才听见仙师说了一个‘滚’字,元夕愚钝,正要请教如何滚?还请仙师做来看看。”说罢,一脸认真地看着阴翱。
梨蕊自跟了元夕之后,日日相处,把个肆意妄言学了几分;此刻,垂着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阴翱有些尴尬,抵挡不住扑鼻香气的诱惑,急道:“误会误会,我以为是清风。呵呵。”双眼始终盯住盘子里的鸡不放。
元夕见好就收,立刻搭梯子,笑道:“是这样啊,那元夕就不打扰了。”使了个眼色给梨蕊,放下鸡,二人退出院子。
门口,汪忆面带微笑,上前赞道:“女郎,好办法!”元夕掩口轻笑,道:“其实阴翱绝非恶人,只是个什么都放在脸上的率性之人罢了。”三人笑着回屋,商定翌日一早便离去。
晚间,元夕用银勺挖出圆球形的豆腐,又做了与之大小相同的肉丸,放入鸡汤同煮,用青瓷盘装了,取名“玉盘珍珠值万钱”,叫汪忆端去给阴翱,顺便拜别。
阴翱笑纳,随即不停哀叹:要是你家女郎没病,不需要去七叶谷就好了,我可以多享用些美食!觉得白吃小辈的东西不好,便随手附赠青龙丹、白虎丹等若干瓶,两厢话别,自是不提。
翌日一早,诸人又一路西行。此时已是三月中旬,芳草鲜美,百花吐艳。
驿站客房内,元夕于窗前月下思绪连篇:不知玄凝之如何了,院子里的三七还有人照料?这一走,去三吴卖粮的事儿,玄凝之多半置之不理了……
一时间,长吁短叹,看得梨蕊不知如何劝慰才好。
忽觉眼前一花,似有黑影闪过;元夕一惊,起身张望,只见夜风拂过,树影微摇,看不出什么异样。想必是自己心神俱疲,草木皆兵了,元夕自嘲一笑,翻身睡下。
千里之外,玄凝之一身玄衣,骑一乌骓马,一人一骑在夜色中奔驰。
天色微明,山间小道上,元夕伏在小母马的背上打盹,一行人缓缓前行。
汪忆拍马上前,对元夕说道:“女郎,前面便是缙云山,景色幽美,且有温泉,就在相思观,不如咱们去借宿一晚,如何?”
元夕近一月来,日日看着云雾缭绕的山,已没有了新鲜感。一听泡温泉,顿时高兴了,“好啊!最好再吃着烤鱼,喝着小酒那才叫美呢!”众人闻言都兴奋起来,驴、马也走得快了许多。
傍晚时,晚霞满天,诸人终于到了相思观。
一名小道童立于门旁,笑道:“日日等着,总算来了!”
元夕纳闷:这小道童怎么知道我会路过这里?却不好多问,只得随小道童进得观内。但见观内古柏遒劲,林木青葱,朱檐碧瓦,庄严大气,绝非寻常山间道观的简陋模样。心中惊疑不定,看向汪忆,见其淡笑不语,气定神闲,便暂时放下心。
好容易等到小道童上了茶水,下去后,元夕赶紧问道:“这相思观,也是七叶谷的?”
众人笑起来。汪忆回答:“是大师兄的,不过医师和药师喜爱此处温泉和云霞,常在此借住。”
一听玄凝之三字,元夕黯然起来,玄凝之再好,也不是自己能消受得起的。见梨蕊收拾了床铺过来,便道“咱们去泡温泉吧。”
汪忆见元夕瞬间神色萧索,心里有几分明白,却无从劝解,只在心里盼着玄凝之快点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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