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不早了，阿娘攒了些大米，这就给你做饭去。”梨蕊娘两年没见过女儿来弟，今日见她乘着驴车回家，衣着体面俨然一副有出息的模样，心里自豪，喜孜孜地去做饭。

　　梨蕊想说大米在山庄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却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开口。

　　晚食时，梨蕊打开带回来的食盒，家里人俱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是戴的花儿吗？真好看！”

　　梨蕊哭笑不得，“这是荷花酥，中间有豆沙馅，放了蜜糖甜得很。”

　　“这是吃的？这么好看，跟花似的。”小妹妹两眼直勾勾地说道。

　　“白色的是江米糕，卷了胡麻粉和蜂蜜，味道甘甜。四方的是城里铺子卖的八珍糕，贵人们都喜欢买。”

　　几盒点心风卷残云地被消灭了，梨蕊有些意兴阑珊，夫人没过过苦日子，以为点心精致美味，其实家里人只盼着有条肥肉就很满意了。

　　用了晚食，阿耶去歇息，妹妹们去洗碗收拾。阿娘拉着梨蕊欲言又止，“今年你也十三了，阿娘想着你的亲事，不如还嫁在咱们庄子上，免得被夫家欺负。”

　　想到庄上粗汉，梨蕊大惊，定了定神，“阿娘糊涂，女儿被卖给夫人是有卖身契的，如今就是夫人的了，就算是结亲也得夫人说了算。您和阿耶做不了主。”

　　梨蕊娘怔了一怔，“是呢，是阿娘糊涂了。我听说贵人家里都会把陪嫁的婢女给姑爷做姨娘，庄主夫人可是要你做姨娘？那样也好！”

　　梨蕊头疼了，“阿娘从哪儿听来这些？千万别再说了，这话分明是要坏了女儿的清白。庄主只夫人一个，两人好着呢，不会有姨娘的。”

　　梨蕊娘垂头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的泪，“家里孩子多，不好养活，要不也不会把你卖了，如今就连婚事也做不得主。“

　　“阿娘，夫人会为我做主的。年前，夫人的贴身婢女嫁了现在的二庄主，阿娘不用为我操心。”

　　“什么？二庄主夫人以前是婢女？”

　　梨蕊娘见梨蕊点头，顿时心思活络，急忙问道：“那么三庄主呢？可曾婚配了？”

　　“没有三庄主。阿娘别费心了，好好养自己的身子才是，不过三十来岁，看着比吴妪老多了。”

　　梨蕊娘觉得梨蕊变了许多，什么话都不愿和自己说了，完全不是记忆里那个喜欢粘着人的来弟，这份疏远的感觉让心情有些失落。“好，那你歇着吧。”

　　梨蕊一夜没睡好，挨到天亮，就盼着下午驴车早些来接自己回去。不料，以前一块儿玩的几个女孩儿都来看她，谈论衣裳首饰，谈论谁和谁定了亲，谁和谁又嫁了人。

　　梨蕊有些不耐，夫人也喜欢漂亮的衣裳首饰，却从不会这么没完没了的谈论这些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来弟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和咱们不一样了，算了，咱们都散了吧！”

　　“对不住，实在是昨晚没睡好。”梨蕊挤出一丝笑，妹妹们还要和这些人相处，可不能把她们得罪了。

　　“是住不惯这茅屋了吧！嘻嘻嘻。”

　　“不，好久没见到阿娘，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忍不住就想多了。”梨蕊笑着说道。

　　“这个容易，过两年夫人放你出来，不就见到了。听说大户人家的婢女出来，主人会送不少陪嫁，你家夫人会送你什么？”

　　“是呀，听说大户人家赏赐也多，你攒了不少嫁妆吧。”

　　“你在那里过得好，不能忘了咱们呀，把我也买进去过几天好日子吧!”

　　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都把我当成富家女郎，而不是奴婢了。梨蕊极度郁闷之余隐约感到这些旧日伙伴的用意，一边敷衍着答话，一边打定主意，将来死也不回来。

　　梨蕊强撑着到了下午旧友们散去，阿娘却又带着大妹过来，“梨蕊，你看你大妹也不小了，和夫人说说看能不能买进去做婢女？你妹妹羡慕你的衣裳首饰，也想去过好日子。”

　　梨蕊不胜其烦，心里冒着怨气，强笑道：“阿娘只看见我风光的一面，我在城里险些丧命却没人看见了。”取下发上的银簪，“这个是夫人赏的，既然妹妹喜欢，就给妹妹吧。”又取下银镯，套在阿娘腕上，“这也是夫人赏的，母亲留着戴吧。我以后不能回来，只当是个念想。”听见门外有驴叫，如逢大赦，“车来了，女儿得走了。”说着盈盈一礼，抱着铺盖离去。

　　梨蕊回到合欢堂，闷闷不乐，过来行了礼就回自己的屋。

　　元夕坐在合欢树下嗅着合欢花，见状奇道：“我以为亲人相见很高兴的，梨蕊家莫不是有什么事了吧。”

　　芳草掩口笑道：“奴婢回家也不高兴，总被围住问这问那，比给主人回话累多了。家里姊妹还总想着要奴婢的衣裳首饰，所以后来奴婢每次回去戴的都是空心簪子。银镯子也不戴。”

　　打秋风这情况不管在哪个朝代都很盛行啊，元夕跟着笑起来。

　　玄凝之道：“说是看花，怎么八卦起别人的事情来了。”

　　“人家在想事儿呢，合欢花香气袭人，如红云朵朵，确实叫人喜爱，若是叫人捡没开的收起来晒干，可作药用，岂不更好。”

　　玄凝之看着肚皮圆滚滚的妻子，宠溺道：“就是一个小财迷！”

　　时至初夏，眼看临近产期，元夕逐渐焦虑，一会担心会难产，一会担心孩子不健康。

　　刘骞常来诊脉，断言是个小郎君，不器也断言是个小郎君。至此，再没什么悬念，元夕看了看之前做的纱裙，只得默默收了起来，合欢堂开始只做小郎君的衣裳。

　　刘骞给荷叶也诊了脉，断言也是个小郎君，不器表示同意。荷叶得知将一举得男，松了口气。

　　端午节之前，刘叔和吴妪办了婚事。虽没有大张旗鼓，但山庄内的仆婢都吃上了喜宴，唯有元夕只能远远地看看。

　　这几天元夕感到胎动少了，偶尔有些腹痛，人也越发燥热，时常汗流浃背。因腹部巨大，夜里须玄凝之帮着翻身、起夜，不过玄凝之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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