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往荆州驶去,此处南临长江,为平原地带,是平坦易行的好地方。
元夕却不对劲了,这几日明显睡眠的时间渐多;即便没睡,也是懒得动弹的模样。趁其昏睡,阿旻摸了摸元夕的脉搏,看了看她的脸色,蹙眉说道:“我猜就是如此,却不料一路上麻烦不断,她这是劳乏过度,提前毒发了。”
汪忆着急道:“那怎么办?”
“尽快赶到七叶谷。”
“这样的话,就再买一匹马,趁现在路好走,日夜兼程。”
“好。我再开些补药给她服下。”
元夕在睡梦中并不知晓这些,只当是前些日子被桓石虔给折磨的,现在开始补眠,过些日子便会好。因此,梨蕊端来汤药的时候,还颇不以为然。
如此日夜兼程三日后,元夕也发觉不对了。
“汪忆,阿旻的眼睛都红了,怎么要赶成这样?”
“呵呵,怕桓石虔追来。”
“我是不是越睡越多了?梨蕊。”
梨蕊抱着阿福,眼神躲闪。“女郎前些日子太操心,没歇好。”
“阿福,真的是这样吗?”
“阿福不能说,阿福是守信君子。”
元夕心中一凉,隐约明白了些。想到曾坐游轮过三峡,是很惬意的旅行;便吩咐梨蕊唤汪忆、阿旻停车,进来商议。
汪忆进来的时候,元夕正慵懒地趴在窗上看风景,已是春日,微风拂面,带来草木的芬芳。
元夕回头浅笑道:“吹面不寒杨柳风!真是好时节啊!”
汪忆心中慌乱起来,撇去师兄的重托,即便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也不希望她有任何意外。
阿旻有些好奇,以她的聪明,应该已有所发觉;可看她的样子并不见绝望忧伤。
元夕道:“我没出过远门,也没什么见识,想和你们打听一下入蜀是走水路,还是山路?”
阿旻答道:“山路。”
“水路不行吗?”
“不行,有几处须弃船陆行,穿越山脊,你身体受不住。”
汪忆奇怪道:“女郎为何想走水路?我记得不是晕船的吗?”
元夕发觉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路况,还打算瞎指挥,有些羞赫,说道:“你们数日来连夜赶路,太过辛苦;所以我打算走水路,却不曾想根本行不通!”顿了顿,又道:“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这样撑下去,怎么行?再说了,生死有命,……”
“别说了!有这时间,又跑了十里了。师门有命,岂敢不从!你就别瞎掺和,白操心了!”中二少年很酷地又去驾车。
汪忆怕元夕下不来台,说道:“阿旻一向如此,脾气不大好!”
元夕无力地笑了笑,说道:“原来他是七叶谷的人啊,当然有资格脾气大!我看他是个不错的孩子,聪明机警,还能屈能伸!”
梨蕊抱着阿福上车来,阿福笑嘻嘻地举着一枝野花,殷勤地递给元夕。元夕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夸奖一番。片刻后,元夕靠着车壁又睡去。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夷陵县城。
一进客栈的房间,阿旻就立刻扑上床,随即就睡着了。汪忆看了看阿旻,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叹息了一声;随即铺纸磨墨,用左手在油灯下写了张纸条,片刻后,一伙计悄然无声地进来,取走纸条。
梨蕊帮着元夕沐浴、洗发,元夕道:“不知荷叶他们怎样了?这出来一个多月,呃,今天是三月多少的?”
“今日是三月初七,花朝节都在马车上过了呢!”
“哎呀!母亲忌日,唉——,我都糊涂了!”元夕想起去年花朝节那日,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转眼一年过去了。玄凝之在哪呢?若是没有他的师妹,恐怕已经和自己成亲圆房了。元夕思绪纷乱。
千里之外的北地,玄凝之焦灼不已,“阿陆,好久没消息了,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这好久不过是七日而已,往蜀地的山路是如何的,咱们一共设了几个点,你能不清楚?师兄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啧啧,有趣!哈哈哈……”
“阿陆,我想起来你最近武功没什么进益,去找新进的暗卫练练吧。”
阿陆心中一苦,却不敢多言,抱拳领命而去。
玄凝之独自喃喃道:“元夕,你还好吗?真想飞去你身边!”
清晨的阳光照在夷陵县城的大街小巷,元夕有些纳闷,往常这时间早就在马车上颠簸了。
汪忆敲门道:“女郎,可以走了。”
五人出客栈,上了马车,阿旻赶着马车进了一家小院落,元夕好奇地看着这里,问道:“这是?”
汪忆微笑答道:“以后女郎就是百里晞了。”
元夕看着汪忆手中的纸,惊奇地问:“这百里晞的过所文书是哪里得来的?”
汪忆答道:“才送到的,有谢家七郎相助,事情总要好办许多。”
阿旻道:“今日开始,路上渐渐难行,所以换成两辆马车。”
元夕笑着说好,心里却有些难受,原来的马车还是在建康城时,玄凝之买的,第一次坐上去的那天,真高兴啊。猛然一惊,他和师妹怕是不清不楚的,以致我沦落至斯,我还是对他有眷恋之情吗?
不及细想,元夕没时间耽搁,匆匆上了车。车身狭窄,一匹马拉着,元夕和梨蕊只能一前一后坐着。新来的车夫叫龙琪,苗人,约莫二、三十岁的样子,皮肤黝黑,一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令元夕想起黑人牙膏。
阿旻赶着另一辆,带着汪忆紧随其后。
龙琪大约是常走这段路的缘故,马车赶得极快,元夕被颠得迷迷糊糊,所幸阿福极乖巧的不吵不闹,便又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午时,众人停车歇马,吃干粮,阿福欢快地在地上跑着。元夕笑看这一切,想到也许不久于人世,抑制不住地又思念起玄凝之来;随即觉得不妥,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就算他三心两意,那段时光也是美好的,我以后与他一刀两断就是。
龙琪熟悉山路,六人常夜宿山民家中,不过四日,已进入苗人聚居的地方。这日下午,六人进了一苗寨,龙琪告诉元夕,这寨中有一苗医神婆,医术高明。
元夕好奇地看着苗寨中的竹楼,茅草房,身形健美的苗女,身配腰刀的男子,觉得自己所经历的是一场奇妙旅行。
出乎意料之外,神婆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举止娴静,似饱读诗书的仕女。她看了面色灰败的元夕一眼,神色骤变,对龙琪说了一通苗语,就走了。龙琪同情地对元夕说:“神婆要去找只母鸡,等会儿给你治治看。”
过了一会儿,神婆果然回来了,一手抓了只母鸡,另一只手拎着一篮鸡蛋。
元夕心想:治病哪有用老母鸡和鸡蛋的,又不是营养不良或坐月子,不会是巫术吧?便看向阿旻,阿旻神色肃然,对神婆尊敬有礼,和平时很不一样。
神婆又对龙琪说了几句,龙琪便笑着让梨蕊抱阿福一起出去逛逛。
神婆拿出一块刻着图腾的石头在元夕眼前晃着,口中念念有词。元夕心里好笑,这不是催眠术吗?可又架不住疲倦感,不一会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间,听到阿旻在说话:“怎么还不醒?是身体太虚弱了吧!最近瘦得厉害,忆兄怕她发现,叫梨蕊把镜子都扔了。”
元夕不禁感动,汪忆平日少言寡语的,原来这么善解人意!想要说上两句,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元夕有些着急!
汪忆说:“唉——,龙琪,你是不知道,女郎原先虽不是绝代佳人,却也是色如桃花,瞧现在干枯的样子,哪里能看得下去?”
元夕很想跳起来教育一番汪忆,怎么可以说我不是绝代佳人呢?太没义气!太没眼光!你至少得夸我是建康第一佳人,才不枉相交一场,同甘共苦过!可是费尽全力,只勉强哼哼了两声。
汪忆大喜,“有动静!眼皮动了一下!”
元夕努力睁开眼睛,勉强看见几张凑过来的脸,心想:你们身为东晋本土人士,那什么男女有别的,跑哪儿去了?张了张嘴,只说了一个“你”字。
梨蕊喜道:“水?好像说了个‘水’字!定是渴了!我去拿水。”扔下阿福,衣角带风地跑了。
元夕很郁闷!却无计可施!
当一轮皓月挂上天空的时候,元夕终于能活动自如,言语自由了;此时颇有心得:人生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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