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山道向东走,拐过一个弯,远远可见蛊师的身影。她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头插羽饰,穿着诡异的衣裳;而是身穿红色丝质曳地袍服,腰系金凤图纹的宽阔腰封,白发束金冠,如春梅绽雪般在桃林深处迎风而立。
元夕急忙上前拜见。蛊师依旧是淡然点头,举止之间却流露出华美的气质。元夕按蛊师吩咐服下雄黄等物制作的药丸,随即躺下,开始还听见蛊师说了些什么,不久便睡了过去。
元夕这一觉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很是恍惚。记得是应是身在朝阳升起时的桃林深处,什么时候回到石屋了?
壁炉里燃起了火,小雅端了食物进来;见元夕醒了,绽开笑容,殷勤地扶起元夕,指了指食物。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不饿,你吃吧!给我喝点茶水就行了。”
小雅露出失望的神色,打开房门,指了指屋外的天。元夕诧异道:“我睡了这么久?是第二日早晨了?”
小雅点点头,又指了指食物。
元夕轻叹一声,道:“好吧,睡这么久是该吃点东西。”
小雅给元夕先倒了盏茶喝下,再舀了碗鸡丝粥。
元夕吃了粥,想起前一日,问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小雅看见有虫子从我身体里爬出来么?”
小雅微笑摇头,元夕想起来她不能说话,自嘲道:“我睡糊涂了,回头问问别人吧。”见小雅不搭理,只在案前磨墨,须臾写下几个字来。
元夕惊喜道:“原来你会写字啊!”
纸上字迹虽不秀美,但清楚工整地写着“蛊已取出。”
元夕又问:“我的婢女梨蕊他们来了吗?”
小雅写道:“未见。”
元夕歉意道:“昨日辛苦你了!”正说着,肚子忽然痛起来,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声响,元夕尴尬,随即赶紧进净室。
这之后的数日,总是出现这样的情形,小雅高兴地告诉元夕,这样可以把蛊毒彻底排干净,是好事!
***
不知不觉,元夕在谷中住了近十日,面色渐渐红润,也不再腹痛了。只是不见梨蕊诸人,心里着急,便求见皇甫不器,并奉上牛黄解毒丸的配方,打算请他帮忙打探消息。
不多时,皇甫不器派人带了一封信过来,并叫人带话:先去配制牛黄解毒丸,日后有空再见面。
元夕哭笑不得,打开一看,是汪忆用左手写的信,虽歪歪扭扭,但也能辨认。
大概意思是:因路上偶遇医师刘骞,便折回头治疗,仍住相思观,待接上经脉,即来谷中。另:女郎常用之物已先行送往谷中。唯恐有遗漏,元夕把信细看了两遍,方才放下心。
翌日,元夕做了些点心,去拜谢蛊师仡熊楚。
隔着竹篱,远远看见仡熊楚身着红底凤纹广袖衫,于院中树下弹琴;虽鸡皮鹤发,然姿态娴雅,妩媚天成。元夕叹服,静立于院门,待曲毕,进院。
仡熊楚浅笑看向元夕,说道:“让你久等了。不必多礼,过来坐吧。”元夕从命,坐于一旁,阿雅奉上点心。
元夕钦佩道:“元夕虽不懂琴,然蛊师琴音空灵,如置身于旷谷松涛,又如竹林深处、泉水清冽,闻之令人忘俗。”
仡熊楚眼带异色,看了看元夕,道:“你自称不懂,却说得极好,远比那些自恃琴技高超的强上许多!”说着,拈起一块点心,问:“这是什么?”
元夕回答:“听说东面山脚下有荷塘,叫阿有去摘了几张荷叶,做了枣泥馅料的荷叶蒸糕。可惜没有桂花蜜和玫瑰酱,味道便逊了几分。”
仡熊楚闻了一下,果有荷叶清香,轻咬一口,慢慢咀嚼,赞道:“不错!”
元夕郑重行礼,道:“蛊师救命之恩,元夕……”
“慢!”
仡熊楚打断元夕的话,正色道:“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听闻你身世与我有几分相似,且不器常夸赞你,这才出手相救。”
元夕讶然,蛊师的身世真如传言那般曲折离奇?
仡熊楚叹了口气,道:“我出身贵族,一直被娇养,以至于不谙世事。直到十三岁时,父母双亡,住到三叔家,仍单纯得很。十六岁那年,我独自溜出去玩,于山中偶然救得一年轻俊朗的郎君,悄悄带回三叔家中照料。不料,这却是祸事之源。”
元夕关切地看着仡熊楚,心中震惊,原来蛊师并不是自幼得承家传蛊术,难道确实如外界传言,谷中藏书甚丰?
仡熊楚接着说道:“赵郡李氏的李平,出身世家。那时,他对我一见钟情,曾许诺回去后禀明父母,娶我为妻,且今生绝不纳妾,只我一个。可惜,他一出现便被我那三叔家的堂妹看上了,常借故在他附近转悠。而我天真得很,对他的承诺坚信不疑,是以不以为意!”
仡熊楚自嘲一笑,缓缓道:“女子一旦堕入情网,便愚不可及!他回去后,果真有赵郡李家派人来求娶,只是求娶的不是我,而是我堂妹仡熊馨!”
大凡宅斗文中,表妹是一种用来考验男女之情、制造男女情变的可怕生物,原来堂妹也是同类生物啊!
“我认为是媒人弄错了,可李家人给我看了聘书,写的确实是仡熊馨。我仍然不信,觉得是哪里搞错了,一心想找李平问个明白,便想办法跑了出去。”
仡熊楚眼神幽幽地望着远处,仿佛回到了那段时光,“我从没独自出过远门,路上婢女病死,又被骗了银两,绕了路,耽搁了几个月,才找到赵郡李家。”
元夕心生怜悯,虽是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清描淡写地带过,但足以想象仡熊楚的一路艰辛。
“到达的那天,已是李平成亲的好日子。他俩穿着华美的礼服拜堂,而我长途跋涉,面目憔悴,衣衫褴褛。我这时看出李平是心甘情愿娶堂妹的,心中愤恨,硬闯进去,大声质问为什么骗我?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吗?”
那能有什么好话?肯定是羞辱。要是老娘绝不啰嗦,直接下药,药得这对狗男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元夕暗道。
仡熊楚冷冷地笑了,“李平说当初救他的是我那堂妹阿馨,而我是个谎话连篇的恶妇。阿馨则哭得珠泪涟涟,说这都是我对李平倾心之故,又说我自幼妒忌她,实在可怜,还望李平纳我为妾。”
这,这话也能编造出来,真是林子大,什么鸟都有。
“笑话!我是家中唯一嫡女,父亲是部族首领,母亲为楚国公子昌平君后人,身份尊贵,嫁妆极丰,天下哪有女子值得我妒忌!”
元夕听得愤愤不平,仡熊楚却神色清冷,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人和事。
“我被所有人耻笑、辱骂,懵然不知所措,只能仓惶而逃。三个月后,无处容身的我回到了三叔家,却被三叔说成是巫女,曾下蛊毒害他女婿李平。族中原本就忌讳巫蛊之术,众人一听,就吵着要用火刑烧死我。行刑那日,忽然下大雨,我含泪大笑,苍天有眼!族长又惊又怒,命人在柴火上淋石脂水,点燃之时,幸得谷主听闻,前来相救,这才免于一死。”
元夕脑补各种剧情,忍不住插嘴说道:“我猜定是蛊师的三叔见财起意,所以要谋杀蛊师。”
仡熊楚笑着看了看元夕,眼中带着讶异之色,说道:“我后来得知,三叔将我父母留给我的嫁妆送了大半给阿馨,剩下的用来贿赂族长。至于是否一开始就是谋财,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了。”
“哦?看来蛊师报仇了,是吗?”元夕略一思索,好奇地问。
仡熊楚看向元夕的目光渐渐柔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到:“你和我之间看来还真是有些缘分的,多少年没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却和你啰里啰唆说了半日!要不你说说看,若是你会怎么做?”
元夕微赫,坦然道:“我不是大善人,这一点不打算对恩人说谎,所以这些贱人给了我什么,自然是要一件不少的还回去。就是书里说的:‘君子之治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仡熊楚惊诧,心里默默把这句话又咀嚼了一遍,赞道:“好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果然是个值得相交的妙人!”
已是正午,太阳燥烈。二人说了一上午,也倦了,便各自回去休息。
元夕发觉仡熊楚的经历和自己真有相似之处,但自己得到许多帮助,玄凝之也不是李平那样糊涂的人,相比之下,命好许多,心中虽好奇下集剧情,却也不敢急着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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