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姑娘脚崴了，你们两个把她抱到外头去。”赵钰镇定地吩咐着两个小内侍。

　　穆采萍的脸白了。

　　成王赵钰竟然让两个小内侍把她抱出去？传出去，她的脸面何在？

　　她穆采萍就这么不堪，连个正经男人都勾搭不上，只好找个内侍吗？

　　“殿下，不，不用了，小女，小女自己走吧。”穆采萍期期艾艾地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神色阴郁。

　　赵钰看着那张变幻多端的小脸，心里好笑不已，却依然客气着，“这怎么成？姑娘脚崴了，哪能自己走？”

　　硬是让两个小内侍把穆采萍给架出去了。

　　穆采萍欲哭无泪，这个时候，她再不明白自己被成王殿下给耍了，就是个傻子。

　　只是成王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顶着众人各色目光，一直被架到东宫大门口。

　　穆采薇和陆瑛两个早就上了车，正要离开，一见穆采萍被两个内侍架出来，不由诧异地瞪大了眼。

　　这丫的不是勾搭上成王赵钰了吗？怎么这会子换成两个内侍了？

　　那两个内侍一边一个，叉着她的腋下，姿势好不雅观。

　　采薇忍不住戳戳陆瑛的腰眼，“喂，你瞧，这是怎么回事儿？”

　　“哼，成王哪里有功夫理会她？估计嫌她烦打发她走呗。”陆瑛似乎很了解赵钰的心性，信口说着。

　　采薇禁不住喷笑起来，“这下得把我这堂姐给气死了，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能勾搭上个亲王呢。得，这下子估计连个贵公子都搭不上了。”

　　“心气儿太高不是什么坏事，可要是心思不纯，那就不好了。”陆瑛放下帘子，揽过采薇，幽幽地说着。

　　“嗯，这话有道理。男人又都不是傻子，亲王是那么好勾搭的？”采薇顺势靠在陆瑛的怀里，寻了块柔软舒适的肉贴着。

　　陆瑛宠溺地拿下巴蹭蹭她的发顶，笑了，“其实一个女人要是足够好，自有男人喜欢，不需要费尽心思去勾搭。”

　　“比如我这样的？”采薇扬起笑脸，十分不客气。

　　“哈哈，你可是毫不谦虚啊。”陆瑛大笑着，吩咐车夫赶车。

　　车轮碌碌前行，隔断了外面的世界。

　　却说江氏在马车里歪了大半晚上，这会子听见动静就坐起身子，心里还想着闺女这回定不会无功而返，说不定还钓上什么皇子亲王之类的男人呢。

　　谁知一撩帘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凝固了。

　　就见她那宝贝女儿被两个小内侍架着正从丹墀上走下来。

　　她吓了一大跳，女儿这是怎么了？就算摔倒了也自有什么世家贵族子弟扶着才是，至不济也得两个宫女扶出来，怎么派了两个内侍？

　　她心里那个气啊。

　　虽说内侍算不上男人，但好歹自家闺女还是待嫁之身，就这么搭在两个内侍的肩头，多不雅观！

　　这要是让别的王孙公子们瞧见了，还怎么提高身价啊？

　　江氏气冲冲地挑开帘子，连马凳子都没踩，径直从车上跳下来，吓得跟随的婆子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太太怎么这般勇猛？

　　江氏直冲着丹墀上的穆采萍而去，不过几步，就站定在她跟前，拉着一张脸，压低了嗓门问，“怎么回事儿？采薇那丫头呢？”

　　按说采薇应该和采萍一起的，这会子怎么不见？有那个妹妹扶着，也比被内侍架出来好看！

　　穆采萍十分委屈，对上母亲江氏的目光，嘴巴瘪了瘪，“妹妹跟着妹夫早走了。”

　　言语里，含幽带怨。

　　两个小内侍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不屑。

　　这女人一看就心机不浅，明明是她说自家妹子跟妹夫卿卿我我不想碍事的，这会子却说人家早走了。

　　怪不得殿下看不上呢，这样的女人，一看就是个逢高踩低的，就连他们也瞧不上。

　　“太太，穆姑娘脚崴了，成王殿下命我等把姑娘送出来。”一个小内侍见江氏也不懂什么，忙高声提醒着。

　　江氏一听是成王亲自吩咐的，吓了一跳，忙转身对两个小内侍道谢，“有劳二位公公了。”

　　原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还是成王殿下的人，江氏顿时觉得倍有面子，先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两个小内侍也不多话，颔首之后，转身进了大门。

　　江氏赶紧命丫头上前扶着穆采萍，埋冤着，“好端端的脚怎么崴了？这是什么场合？再想进一趟东宫，可比登天还难！”

　　穆采薇心里憋屈得要死，母亲怎么就不问问她疼不疼，伤得重不重？劈头就说那些有的没的，还把她这个女儿当回事儿吗？

　　她恨恨地甩开两个丫头的手，自己蹬蹬蹬地爬上马车。

　　江氏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的脚不是好好的吗？

　　上了马车，江氏压低了声音，问穆采萍，“你这是怎么回事儿？装的？”

　　穆采萍瞟了眼她母亲那张好奇的脸，冷哼一声，就把在里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她母亲说了，末了，还特别委屈地问江氏，“娘，你说，我是不是长得不美？不然成王怎么看不上我？”

　　江氏沉思有顷，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分析着，“这招你使得没问题，估计是后头你有些心急了，惹得成王不快了。”

　　穆采萍想想也是，要是当时自己假装要跟着穆采薇他们一块儿走，说不定成王殿下还会对她动心。

　　正可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江氏悔得直跺脚，“可惜了那么好的机会，要是搭上成王，就算做不成侧妃，做个侍妾也是好的。如今倒是被穆采薇那蹄子抢了先，都压到我们头上了。”

　　穆采萍闷闷不乐地倚在车厢壁上，听着她母亲那懊悔的话，心烦意乱，“都怪你平日里没教我这些。如今可倒好，再有这么个机会可不能了。”

　　“你自己没能耐倒是埋冤起我来了？”江氏唆了穆采萍一眼，十分不快，“跟你说要沉得住气，你偏不听！算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娘儿两个拌了几句嘴，就命车夫打道回府。

　　路上，江氏又细细问起宴会上的情景，听见穆采萍说固安公主竟然也有喜欢陆瑛的心思，不由大感兴趣，拍着大腿笑问，“竟还有这等事儿？天，穆采薇这个贱丫头竟然惹上皇家公主了。到时候就看她怎么死了。”

　　“娘，这事儿还有转寰的余地吗？”穆采萍本来还颓废着，这会子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划过流光溢彩，兴奋地坐起身子，急急问着。

　　“哼，怎么没有？肯定有！”江氏十分笃定地说着，“萍儿，你想想，咱们小门小户的怎能惹得起公主？胳膊拧不过大腿，走着瞧吧。”

　　穆采萍听了江氏的话，心里十分称意，“她一个乡下土包子，凭什么能嫁给锦衣卫指挥使？那可不是她能肖想的。”

　　娘儿两个得意地回了家，穆采薇已经回了她的屋子。

　　张氏还没睡，特意等着采薇。见采薇回来，竟带着丫头亲自服侍采薇宽衣解带，篦头净面。

　　“闺女呀，你说你带着大房的采萍，能落个什么好？”张氏一边给采薇铺着床一边唠叨开了。

　　采薇明白她的意思，要是她是个没用的乡下土丫头，估计张氏打死也不会进她这屋子，更别提巴结讨好了。

　　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用意。

　　采薇忖度着，张氏的女儿没能跟着去，肯定是嫉妒穆采萍，自然是想听听穆采萍有什么糗事。

　　她后日就嫁出去了，也犯不着跟张氏耍心眼子，毕竟，逼死她母亲的是穆东升这个渣男，张氏不过是续娶的继室罢了。

　　“姐姐呢，说是熟知皇室礼仪，大娘花了多少银子请了教习，可一入东宫呢，我发现姐姐竟有些怯场！”

　　采薇慢条斯理说着，张氏听得很认真，一双细长不大的眸子几乎瞪圆了，听到后来，忍不住就笑起来。

　　张氏的笑和别人不同，别人笑起来，都是唇角上扬，弧度优美。张氏笑的时候，却是一边往上咧着一边往下撇着，看上去哭笑不得，真是没法形容。

　　“听你大娘吹！采萍不过跟几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骗子学了几天规矩，就敢自称熟知皇室礼仪了？没的笑掉人的大牙！”

　　张氏骂人也是不带脏字儿，采薇听得直想笑：这是有多大怨有多大仇啊，一个婶娘竟然这般说自家侄女？

　　不过这都是狗咬狗的账，她才懒得理，反正她对穆家没什么感情！

　　张氏骂完还不解气，又问采薇，“采萍没在宴席上捅什么篓子吧？你大娘让她去，还不知道想勾搭谁呢？”

　　采薇真是服了张氏了，她没去，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看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氏也算是做到极致了。

　　她就把采萍在东宫献舞以及在临离开东宫时，在丹墀上摔倒崴了脚，又被成王抱着的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

　　张氏听得津津有味，一会儿摇头咂舌，一会儿一脸不屑，及至听完，她终是忍不住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我就说那小贱人没安好心！”

　　她粗门大嗓的倒是把采薇给吓了一大跳。

　　“那小贱人就是冲着勾搭人去的，你大娘就想让采萍攀个高枝儿，哪里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张氏就像是窥得真谛一样，兴奋得那张细长的脸儿放光。

　　“那里头的人岂是那么好勾搭的？”采薇累了半个晚上，有些劳乏，不想再跟张氏叨叨这些烂事，就淡淡地应了一句。

　　“哼，男人都是什么好货色？那小贱人倒是有几分姿色，说不定被哪个王孙公子看中，带回去做个侍妾，你大娘也能欢喜坏了。”

　　“大姐好歹也是长房长女，怎能给人做妾？”采薇想不明白江氏什么脑子。

　　“什么长房长女？中看不中用罢了。哪里给人做妾来的实惠？世家大族的妾，那也比平头小户人家的媳妇强！”

　　张氏一语中的。

　　采薇斜眼瞟了她一眼，心想，别看她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当时不也存了想让她带着穆采蘩姐妹去的意思？

　　还说穆采萍是勾搭男人而去的，那穆采蘩姐妹要是去了，能干什么？

　　哼，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罢了。

　　她见张氏兴兴头头还想往下说，不由得摆摆手，“我累了，有话明儿再说吧。”

　　张氏一肚子的话噎住了，讪笑着走了出去。

　　采薇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上了床，小五小六放下帐子，移了蜡烛，到外间去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起来，采薇知觉身轻体健，神清气爽。

　　用完了早饭，陆瑛亲自带着人赶来，先把聘礼都抬过来，一箱一箱，都是按照那日的礼单送过来的，足足有十六抬。

　　穆东升和穆东如兄弟扶着王老太君盛装相迎，喜得嘴都合不拢。

　　穆东升和穆东如两人请了陆瑛到花厅里坐，兄弟两个相陪，看茶上点心，好不热情。

　　王老太君却站在那十几抬的聘礼面前徘徊不前，恋恋不舍。

　　她伸出一只青筋直冒的手，在那箱子上来回地摩挲着，嘴里咂吧着，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叹息。

　　连箱子都是檀香木的，她这孙女婿该有多少银子？

　　那礼单她都看过的，各式各样的金珠宝贝，什么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什么南海的鲛人泪，什么蜀地的绣品，什么金陵的云锦，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

　　王老太君摸遍了那些箱子，心里盘算着就这么一天一夜的功夫，能换出多少来！

　　上次她看过那礼单，就开始着手打算了。她交给身边的贴身婆子刘二家的去办，也不知道刘二家的这几日准备得如何了。

　　正想得眉头紧锁，江氏和张氏带着女儿都来了，一见那一溜儿齐刷刷上了红漆的箱子，江氏和张氏的眼睛里就冒出光来了。

　　张氏先是惊叹了一声，“天，姑爷家也太有钱了吧，连箱子都这么好，竟用了檀木？”

　　江氏瞟了她一眼，心里又酸又涩。张氏这“姑爷”叫得还挺顺溜，那是她的姑爷吗？

　　哼，要不是老太太和她派人把采薇这丫头接回来，她上哪儿来的“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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