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红粉佳人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抬头望车顶,卫彦思故乡。
这个思乡,自然不是“隔一丈如天涯海角”的思念摄政王府了。她想念的是机器的轰鸣,是工业汽油的味道,是旅游大巴舒软的座椅和随手够得到的薯片方便面。
她还想念灯红酒绿中放纵潇洒的男男女女,每一夜至少能在酒精和荷尔蒙的催化下无限接近心中的激情。
趴在偌大车厢的特制桌子上批改公文的卫彦如是想。
手里握着人称“千古第一”的毛笔,用着无数文人墨客苦求欣羡的御供墨汁,卫彦只觉得手可酸可酸了。
那只可酸可酸的手伸手揪过陪驾侍卫周泉的后领,暴力的把人揪进了车厢……的地板。
“……坐吧。”
“是,王爷。”
车厢里只有一排座位,另一边被卫彦令人改造成从车壁伸出来拥有一个夹层的的桌面,夹层里此刻满是文件和装点心的小碟子。
卫彦挑了几盘卖相还好的放在桌面上,示意周泉可以吃。
周泉挪了挪沾着座位的三分之一屁股,道:“谢王爷。”
他拿起一块绿豆糕小心翼翼搁在手里,吃的比卫彦……哦不,比女人还文雅。
卫彦扫了扫自己同周泉堪称车厢尾到车箱头的距离,示意他靠近些。
周泉吓得一哆嗦,绿豆糕不负众望的掉在地上。他赶紧用手去捡,还没直起身子来,身前就多了一个人,的背部。
卫彦,卫大王爷。背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给我捏捏。”
祖宗,他只给他年过半百肌肉僵硬痛觉半失的老爹捏过肩!这一手下去,摄政王会不会转过头来把他一掌拍飞?
“王爷,何公子在后面的车上,我去帮您把他叫过来?”
卫彦一把拍在周泉肩上,制止了他出去找人的动作。在周泉尴尬的神情中,她伸出了另一只手,搭在周泉的另一边肩上,使劲揉了揉:“就这个力道。”
周泉欲哭无泪。
南行的车队走得很快。他们一行只有二十人。伙计家仆五人,侍卫十三,卫彦何浣尘两人。车三辆,两辆人,一辆货,可以说是非常精简了。
可能也正是因为精简,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不要命前来刺杀的壮士侠女。这让卫彦深感欣慰,没事就拿着用秃了的毛笔往过路的草丛里一丢,再叫冤大头周泉去把笔捡回来。美名其曰不可留下踪迹好叫人查探了去。
这天她扔出毛笔,完成任务的周泉脸上除了连日被戏耍的悲愤,还多了一丢丢古怪。
卫彦从茶杯里挑眉看他:“怎么,脱裤子的时候给老王看到了?”
老王是他们的侍卫长,最近正跟某侍卫周传绯闻。周泉默默把毛笔放在桌子上,自此痛恨深恨大恨一切断袖,并坚持不懈的用很多年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第二天,卫彦丢毛笔之前,在毛笔上宛如作画般撒上几撮香粉,让仅剩的几根毛里里外外都沾满。第三天第四天亦是如此。
那香粉味道古怪,颜色鲜红,周泉每每捡回来的时候手上总不免起红色的小疙瘩,又痒又痛,并随着摄政王扔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有蔓延手臂的趋势,周侍卫的恐惧心理也与日俱增。
终于,第七天的时候周泉控制不住自己,简直是大不敬的两掌握住了卫彦的手腕。
“王爷,此笔形状如水滴,毛发完全根根分明,从里到外也是很饱满充实,模样甚是可喜呀。”
换句话说,王爷,这支笔您还没用呢,咱能不扔了吗。
这时恰好何浣尘从车上下来透气,透过掀起的天青色车帘恰好可以看到周泉捧着卫彦手腕跪坐在地深情款款的样子。他“唰”地降下嘴角的弧度,头一转进了车厢,把车帘严严实实的放了下来,一丝光都不肯露。
周泉欲哭无泪。
卫彦放下举着毛笔的手,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在那些香粉上蹭了两下。
周泉眼睛都亮了,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大地回春。
回过神来的卫彦把泛红的沾着不明粉末的手指往周泉黝黑俊俏的脸上一擦,留下此人风中凌乱。
这天他们终于打算找个客栈歇脚,顺便补充干粮蔬果。
为了不引人注意,侍卫们三三两两上楼,各自要了房间。
伙计安顿马车的安顿马车,忙着采购的采购,剩下卫彦和何浣尘一前一后出现在柜台。
“掌柜的,一间房。”说话的是卫彦。
掌柜的瞧了瞧卫彦身后:“敢问客官,是要同这位公子一起,要一间大房吗?”
何浣尘顿了顿脚步,低头不去看卫彦。他觉得如果他看过去的话就不是被定罪为“敷衍王爷”而是“不愿意伺候王爷”了。
“您二位不是弟兄?两人要一间大床房,比一人一间要便宜得多咧。”
难得遇到这么实诚的掌柜,难得遇见一个眼神不好到如斯程度的掌柜,卫彦银锭子一放:“要一间大床房。”
何浣尘微微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放心下来。
然后他又听到向来财大气粗的摄政王说:“要一间大床房,然后给我身后这位小兄弟要一间小的。哦,不要隔壁的,离我那间越远越好。”
他感觉喉咙里有一口气提不上来。
有完没完?不要考验我们那点所谓的感情基础了好吗?
大床房布置在三楼,何浣尘和其他人都被安顿在二楼。
晚上,洗漱完毕的众人秉承着将匮乏娱乐精神的传统继承下去的信念,磨牙的磨牙,打鼾的打鼾。
三楼靠街的某间房里,卫彦盘腿,就着微弱的烛火打坐。
烛火微微,月光斜斜,她靠着床沿而坐,脚上的靴子都没有脱掉。这副模样不像睡前修行,更像是夜半约客。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打更,一声比一声更近。万籁俱静的夜晚,作为唯一光源的烛火此刻颤颤巍巍。室内情形模糊的更加厉害,但卫彦还是感觉到除此之外的东西混了进来。
那是一缕烟,或者一滩散发着古怪味道的不明液体,缠绕不休,黏黏腻腻。
卫彦晃了晃身体,头一歪倚在床头。
有轻巧的脚步声,有重新被点起的蜡烛,有人在靠近她。
来人竭力减小动作幅度,力求不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声音,但这对于武功还算不差自幼听觉灵敏的摄政王,或者对任何一个有武功的人来说,是致命的破绽。
是的,来人没有武功。
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听见包袱里的瓶瓶罐罐被一一拿出摆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她好奇的睁开了眼。
一个穿着淡黄士子长衫的青年人。一个拿背部对着她至今还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人。
“现银在你右手边的蓝包里,还有一些零碎的金银物件我放在那只木盒里。”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卫彦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被人骗了,迷香发潮,都失效了。”
她走上前抓住惊骇欲逃的小贼手腕,“钱可不能全给你,我还要吃喝养人呢。”
这一抓不要紧,手下凹凸不平泛红发热的肌肤瞬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正是跟周泉所起的那种红疙瘩,只不过这人没有好好处理,有的流了脓结了痂,一层一层,甚是可怖。青年脸上颈上都有较轻微的症状,泛着红,结一层小疙瘩。
啧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粉佳人吗。
于此同时,屋顶传来一声轻笑,在温软的夜色中如昙花香悠悠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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