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铮离开帝都的当天,夕晨殿就解禁了。
慕茜辰终于能够走出茜辰殿的大门了,可完全没有一点欢欣,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静,只是短短几日,什么都变了。
云儿扶着她,莫名的就来到了御花园,院子里即便的在深秋,也百花怒放,可她心里的情绪却极不应景,倒是应了这秋的萧条。
恍如隔世,物是人非,也大抵如此。曾经她总是在这个园子里等她打了胜仗风尘仆仆归来的哥哥慕铮,与淡然素雅的母亲一齐游园赏花,偶尔还会遇到不苟言笑父亲的几句细腻关怀。而这些,似乎都变成了上辈子的事了。
这时,一个温润淡泊的声音传入耳中:“公主。”
幸好,还有你在,也只有你在了。慕茜辰一转身,就看到了着一身黑色烫金麒麟朝服,头戴紫金王冠的男子,果然是天生的王者风范,她不得不折服,忍不住开口叫道:“思远。”
江思远刚下朝经过御花园就看到慕茜辰神情恍惚的在院子里游走,本来打算不用等她发现就直接离开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要离开帝都了,也想起了那个和慕茜辰之间本来就不存在的约定,便移步走了过去。
云儿很懂事的退到了御花园的另一角,装作不经意的往这边走。
每次见到江思远,慕茜辰总是要莫名的紧张一阵,这次也不例外,水袖里的手不觉握成了拳状。这样的江思远温润中自带霸气,似乎又让她感受到了初见之时这个男子身上有如神祗的气魄与光芒,她忽然就把头低得很低很低。江思远本身就比她高出很多,身长玉立,慕茜辰的头刚好就垂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江思远平静的面容涌上一股笑意,这种笑,就像对阿梨一样,是对一个妹妹的疼爱。对于孟秋水,他的笑里总是藏了深深的失落。
秋水,秋水......在与慕铮达成协议的时候,江思远就知道孟秋水已注定是他此生的爱而不得了。
他抬手,指间轻轻抚摸着慕茜辰的黑发,小心拂去上面的一片小小的落叶。曾几何时,他有无数次想拂去那三千白发上哪怕一点点的尘埃,可是最终都没有这么做。
感觉到发上那种有如蝶翼拂过的轻微触感,慕茜辰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江思远,眸子里的光彩越闪越亮,在她心里,眼前的男子,总是忽远忽近,若即若离,而这一刻,他就在这几眼前,这么近。
慕茜辰忽然就有了底气和勇气,松开了握成拳的双手,拉住江思远的袖子,很认真的问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你会去找她么?”她想问的太多,她想问他,他心里的那个人是邹国人吗?他离开帝都会去跟那个人在一起吗?如果他真的要去找他心里的那个人,为什么又会同意带上自己?
心里的那个人,他知道她在哪里,可找到了又能怎样,孟秋水的心从来就不在他这里。
江思远木然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他总是能够克制,从不让自己的情绪入他人之眼,慕茜辰闻言自然是开心的,但也不同以往了,以往她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可是现在她也只是在心里高兴,不过握住江思远袖子的手松开了,转而这只怯生生的小手握住了江思远宽厚温暖的大手。
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只向来稳稳当当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慕茜辰再也掩藏不住心底的微笑,挂到了脸上,“江先......思远,那以后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江思远波澜不惊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但很快又归于平静,轻声回道:“好。......今晚我在府里等你,会一直等到你来。”
今天这个日子,慕疆也准备对江思远下手了,江思远也心知自己该走了,只是没想到,最后的诀别之际,他依然一直在骗着慕茜辰,他对她说的真话,似乎只有他是邹国国师和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这两句。
而慕茜辰却相信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想到这里,江思远心里很不是滋味,九年前,在孟秋水还是宁白玉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慕茜辰这般天真无暇,是不是也一样相信了慕铮说的每一句话?照现在看来,不管是对孟秋水还是宁白玉,慕铮都不曾说过一句假话,他不骗她,他宁愿不说话,也不会骗她。
江思远一开始就是在骗慕茜辰,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打算要骗她的心了,他也清楚自己不爱慕茜辰,现在确实也没爱上,以后也不会。可是江思远知道自己成功了,慕茜辰爱上了她,他以为即便是慕茜辰爱他爱到死去活来,他也不痛不痒,不会有什么感觉,最后他错了,他有了一种感觉,就是于心不忍。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再骗下去的必要了,他也不想再骗下去了。本以为他可以一走了之,可终还是不忍,还是想了一个让她死心的法子。
江江思远有些愣神,慕茜辰又轻轻喊了一声:“思远......”
“嗯。“
江思远应了一声,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还好就听到不远处云儿的声音:“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这时一个端庄柔和的女声响起:“免礼罢。.......夕晨公主也这?”云儿是夕晨公主的贴身侍婢这一点凌潇儿自然记得。
云儿低着头,恭敬的答道:“公主在那边。”
凌潇儿微微点头,便朝着云儿指的方向走了过来,身后跟了几个随行的宫娥,却还是不见凌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慕茜辰才有些羞赧的松开了江思远的手,在往后的无数个夜晚,她都在为这一刻松开了这只好不容易才握住的手而追悔不已。
两人朝凌潇儿行礼道:
“臣拜见皇后娘娘。”
“臣妹见过皇后娘娘。”
慕茜辰向来不待见凌潇儿,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今日怎就如此恭敬有礼了?
凌潇儿心想或许是最近经历的事情有点多了,还是让她收敛了些心性了,懂了些厉害关系。再怎么说,她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大慕的长公主了,凌潇儿冲江思远微微颔首,便上前去拉着慕茜辰的手热络的聊了起来。
慕茜辰也难得的跟凌潇儿亲密,聊了许久,她才像是不经意般说道:“嫂嫂,听说在凝翠湖畔每晚都有人放河灯,我最近又在夕晨殿闷久了,想去看看,可是......”
凌潇儿瞟了一眼立在一边不说话的江思远,心中了然,便握住慕茜辰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笃定的说:“回头我去给陛下说说,你今晚尽管跟着摄政王出去看河灯就是了。”
慕茜辰开心道:“谢谢嫂嫂!”这谢意是真心的。
凌潇儿离开了御花园就去了唯尊殿,跟慕疆瞬说了这件事,慕疆想都没想也就同意了,并立马就派人去夕晨殿传讯。
凌潇儿在唯尊殿待了一会,还是感觉头晕,就回凤栖阁了。看着那些笨手笨脚的宫娥,她不由得叹了声气,怎就忘了交代江思远把凌琳送回来了,明日一定要记得说。
慕疆从案前起身,走进里屋,轻轻敲了三下桌子,很快,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墙角,居然是久未露面的无忧。
慕疆随口下了命令:“子夜之前务必诛杀摄政王,不要伤害到夕晨公主。”
无忧微微点头,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慕疆其实很想杀无忧,可又觉得这是一件不错的武器,用够了再说。他有些百无聊赖的用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的敲响,一脸无奈之色。
辰儿,别怪哥哥,谁叫你的江先生胃口太大了,回头哥哥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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