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了点头慈祥如老者，眼中折射出来的睿智，是时光沉淀的深沉：“那个丫头心思玲珑，但是却一直很善良。在这后宫之中，她的下场……哀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傅秋雪的下场如此悲惨，可是太后却说得云淡风轻足以见得，这后宫争斗，不论何时都是无比惨烈的。

　　傅朝瑰僵硬地提了提唇角：“这或许……对姑母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太后转过身来，拉着傅朝瑰的手，神色慈爱：“哀家刚才听说，睿亲王又要出征了。”

　　傅朝瑰一愣，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随后她笑笑：“睿亲王能为陛下效劳，是他的本分。”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怎么？你难道要告诉哀家，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傅朝瑰始终一直说不出那句我一点都不担心。

　　“哈哈哈。”太后见傅朝瑰这个样子笑了起来。

　　“太后，你又取笑臣妾。”傅朝瑰的脸色微微一红。

　　太后见了，叹了口气，轻声唤了一声：“语竹！”

　　语竹闻声来到，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太后打开来，里面躺着的是太后的手令。

　　傅朝瑰一时微怔：“太后，您这是……”

　　太后看着傅朝瑰的眼睛充满慈爱地说：“哀家听说每天夜里，你都会在后院练武功。你心里想的，哀家都知道。”

　　傅朝瑰的心里泛起些许暖意：“太后娘娘。”

　　太后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傻丫头，如果真的放心不下，那就去陪在他身边。你在哀家身边的这些日子，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的身体你调养的很好，这就当作……哀家的赏赐。”或许是这些日子太后吹了风，近些日子总是咳嗽。傅朝瑰为她配了几副养肺润喉的药，可是都不见好。

　　傅朝瑰心里想不明白，皇帝之所以让她来宫中为太后侍疾，不就是为了通过她来牵制墨奕城吗？如今太后却要放了她？

　　太后见他将自己的手令送到了傅朝瑰的掌心：“去吧，陪在他身边。”

　　傅朝瑰几经犹豫一遍一遍地看着太后的手令，自从她进宫以来，本想着太后从先帝开始就叱诧后宫多年，手段定然是不容小觑但是一切和自己想象的好像都不太一样，太后不仅没有为难她，反而对她处处照顾。在傅朝瑰的眼中她就像是云氏的老太君，总是给自己温暖。

　　“太后娘娘，您为何帮我？”傅朝瑰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她想了很久的问题。

　　为何吗？太后笑意不减，在寿康宫的烛光下，倒是显得几分仁慈。太后看着傅朝瑰的眼睛，沉默许久。难道是自己的问题太尖刻让太后不高兴了吗？

　　傅朝瑰那一瞬间是有一些后悔的，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又让人怎么收回来呢？

　　“当一个万恶不赦的旁观者，总是有罪恶感的。”

　　“什么？”傅朝瑰忍不住脱口而出。太后的这句话颇有深意，旁观者？谁是旁观者？太后为何说自己万恶不赦？太后不是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甚至先帝在的时候，她的手上也是沾满鲜血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感觉到了十恶不赦？

　　“傻孩子，别想了，去吧，陪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傅朝瑰承认，与墨奕城并肩作战是她

　　一直以来的愿望。她不想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墨奕城面临着什么危险，也不想再看见墨奕城每次伤痕累累地回来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她受够了只能在家为他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是如今，傅朝瑰看着风烛残年的太后，太后的病症傅朝瑰从她的脉象看得出来，虽然表面上太后依旧精神尚好，可是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枉及。虽然傅朝瑰和她之间的交情并不算深厚，可是入宫的这段日子，她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之前姑母虽然政治后宫很少同后妃有交集，可是在她们看来，不知为何姑母竟然是皇帝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后宫妃嫔的屡屡挑衅以及对姑母的嫉妒愤恨都很容易被迁怒，如果没有太后的庇护，她不可能平安无恙到现在。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这样的事情傅朝瑰还真的做不到。

　　傅朝瑰缓缓地将太后的手令还了回去。

　　太后的神情有一丝错愕：“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傅朝瑰握着太后苍老而有些凉的手说道：“太后娘娘，相比较睿亲王，您现在更需要我。我不能离开你。”

　　太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傅朝瑰宁愿自己看错了，那一抹复杂的情绪，竟然是……愧疚！

　　太后拿起那手令，重新放回傅朝瑰的手掌心，神色有一抹柔和，长长的护甲拂过她的发丝：“傻孩子，这是哀家教你的生存之道，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任何人报以怜悯，不论对方是好，还是坏。”

　　傅朝瑰从来没有见过谁这么和自己说过话，虽然太后的意思，她一直都懂，小时候父亲就说过，是自己的性子太过善良，而哥哥的性子又太过弑杀，如果他们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可是这些年，没了左相府的庇护她沦落风尘看遍世态炎凉，傅朝瑰心境自然不复当年那般纯净如水。如果没有小嘉玥的出现，或许傅朝瑰也会是那样杀伐决断之人。可是到底是没有让自己变得冷漠无情，她的心里还残存着对人世间美好的眷恋。

　　傅朝瑰仿佛在太后沧桑的眸子中看到了什么，她拿起了太后的手令，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决绝。

　　“谢太后娘娘。”

　　太后缓缓舒出一口长气，笑得释然。

　　傅朝瑰转身离开。

　　有了太后的手令，傅朝瑰一路顺利出了皇宫，马车已经准备好，因为上次坠马，太后不太放心让她骑马，无奈，傅朝瑰钻进了马车，“啪！”的一声，马车绝尘而去。

　　白羽自从官复原职以后，六扇门的大小案件她依旧秉公处理，毫不姑息，至于和小将军沐辰，她也在没了重新回去的念头，从小到大，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被抛弃，可是她却一直被抛弃……想到这里，白羽总是会自嘲一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白羽如今贵为六扇门首尊又如何？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等到的还不就是一纸休书？

　　白羽收拾着桌上的案卷，将其分门别类好好放好，忽然她看见了一册很久远的册子，可能白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唇角此刻竟然出现了难得的柔和弧度。

　　永历十四年七月六日

　　投状人墨奕枫，丢失金履靴一只。结案：金履靴被政王殿下“梦游”扔到了房顶上。

　　永历十四年七月七日

　　投状人墨奕枫，丢失白银十两。结案：政王殿下遗忘，将白银施于乞丐。

　　永历十四年七月八日

　　投状人墨奕枫，丢失金丝雀一只。结案：政王殿下忘记，自己已经将其放生两日。

　　永历十四年七月九日

　　投状人墨奕枫，南院失火。

　　结案：政王殿下“无意”将蜡烛掉进柴火堆，又一时“忘了”救火，直接“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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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十四年的七月，当真让人怀念呢。白羽如是想着，忽然身边的案件司察笑道：“白羽首尊，您又想政王殿下了？”

　　白羽瞬间表情恢复天生的冷淡。

　　案件司察又何尝不知，这些年来能让白羽真正开心的，除了大案告破就是看见墨奕枫。

　　司察叹了口气，说：“唉，这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到政王殿下对你能不顾自己安危的人了。”

　　白羽一愣，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你说什么？”

　　司察觉知自己多嘴，立刻把嘴捂住了。

　　“没……没什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白羽可是六扇门的首尊！大小案件破获数不胜数岂是她一个小司察能糊弄的？白羽一言不发可是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足以让面前的小司察瑟瑟发抖。可是她不能说啊，墨奕枫下了死命令，说出来会出人命的。

　　“你可以选择不说，与此同时，六扇门……你也别待了。”从前那一些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白羽都不在话下，更何况眼前的小司察？虽然这么吓唬小司察，白羽也觉得不太地道，可是她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平息。

　　小司察其实也是知道的，白羽平日里不是那种滥用职权的人，可是自从白羽回来了，政王殿下也就没了动静，原本就八卦附体的小司察怎能忍受着有情人却不成眷属？

　　于是扭扭捏捏地说道：“首尊，其实在你被关进天牢的这段时间，政王殿下一直在陛下那里为你求情，一样你能被放出来，陛下大怒，最后还被打了八十杖。”

　　不待她说完，白羽就扔下卷宗冲出门去。

　　此时此刻的白羽，心情十分复杂，在天牢里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墨奕枫会不会为她鞍前马后地奔波走动。可最终却等到了小将军府的一纸休书，她庆幸着墨奕枫没有掺和其中，她不怨小将军府的选择，可是无法否认的是那一刻，她遗憾着墨奕枫的无动于衷，虽然两人的确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在她结婚的时候沉默，和在她落难的时候的沉默对自己来说是不一样的。

　　不知不觉，政王府的大宅就出现在眼前，白羽仰头看着那写着“政王府”三个字的牌匾，一时望而却步，此刻……她又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呢？

　　“都已经到了门口，为何不进去看看？”就在白羽还在政王府门口犹豫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响起，还是那般玩世不恭。

　　白羽转身，拱手作揖道：“宸王殿下。”

　　多年不见，墨奕臻还是如此吊儿郎当，风流倜傥。

　　墨奕臻彬彬有礼地朝她点点头，当做回礼。

　　“怎么？既然那么放不下对方，你们还害怕见对方吗？”墨奕臻的笑容依旧如同当年那般让人看着舒服，可是白羽却想逃避着墨奕臻的目光。

　　“他……还好吗？”白羽语气踟躇，她从来说话都是十分自信的。可是如今，却连说出那个人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墨奕臻仿佛故意似的，他偏着耳朵好似听不见似的：“谁？你说谁？”

　　白羽的心里似是被猪油淋过一样，脸红到耳根。

　　“王爷，宸王殿下在门口又开始欺负白羽首尊了。”素问走进墨奕枫的房间，开始告状。

　　墨奕枫打着算盘的手一停，可接下来，素问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直接扑在了算盘上。

　　墨奕枫的脸色苍白如纸，可是此刻却黑的可怕，素问知道，他明明是在深呼吸。

　　“你在干什么！”墨奕枫的声音隐隐有怒气。

　　素问咽了口唾沫，说道：“王爷，都是小的不好，这些日子，每每有白羽首尊的消息，您就摔算盘，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个了啊，王爷，下次小的见到管家。他不得扒了小的的皮。”墨奕枫的算盘都是琉璃制成的，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可是这个月却像小孩儿的弹珠一样噼里啪啦地摔，是谁都受不了啊！

　　墨奕枫眸子里泛着凉意，咬牙切齿：“现在，本王想剥了你的皮。”

　　素问随着墨奕枫的目光看了自己的身下，脖子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那可是王爷算了一天的账，被他这么一下弄得一团乱。素问的唇角都吓的抽搐。

　　墨奕枫轻轻咳嗽了几声，眉头微蹙。面色苍白身上缠着的纱布又渗出了血。

　　“哥！你看谁来了！”门外传来了墨奕臻没心没肺欢快的声音。

　　墨奕枫的咳嗽更厉害了，他看见门外那个熟悉的身影，身板不自觉地绷直。

　　墨奕臻看着坐在那里的墨奕枫，又看着身后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的白羽，一时忍不住摇头叹息。

　　“你……还好吗？”白羽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墨奕枫疏远而又彬彬有礼地笑笑说道：“不过小伤而已，首尊不必挂怀。”

　　浑然不把墨奕臻那快要瞪出来的眼睛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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