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夫人看见儿子回来,心中自然是万般高兴。她今年五十上下,可是保养的极好,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看见奚言,她微微颔首道:“下津六品都尉,言儿意下如何?”声音不急不缓,太有风范。
奚言没有想到,一见面母亲就与自己提这些事情,心下不禁有些伤怀。“人已犯我,我又何必再忍。在崇都的这三个月,大家势必不会安稳。”
奚夫人面有愁容,“事已至此,不能不怪母亲。是我在府中放手,才导致主母之权旁落,若母亲这些年肯积极些,今日定然不会是这样一番局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我除了身份地位之外几乎一无所有,你若想留下来,还要依靠自己。”
“孩儿知道。”
奚夫人揉了揉自己的头,面色似有些疲惫,“下旬宫宴,你记得去拜访元妃娘娘。我在府中虽不堪大用,可怎么说也是正室,他们母子还翻不起什么大浪。这点你大可放心。”
元妃娘娘奚凝霜,是奚言的亲姑母,入宫二十多年,一直是奚家在宫中的倚仗,即使在入宫以后,她对奚言仍旧宠爱有加。
三年不见,奚言心中本有许多话想对母亲说,正欲开口,却听母亲说:“你回去吧,我累了。”
奚言眼神一暗,随即退出了母亲的房间。
……
不知不觉间,奚言毫无意识地就来到了兄长的住处。门口只有一名小厮,见奚言前来,小厮极为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规矩,只要是自己来,从来都不用通报。
“兄长。”
三年不见,奚言对长兄很是想念。奚栾也觉察到了奚言的到来,便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抬眼看着他,“三年不见,长大了…”
奚言轻轻一笑,“兄长这是哪里话,我离家时就已经二十,哪还能再长大。”
奚栾也笑了起来,眼神中透露出关怀,“是,该说是成熟了。可我毕竟长你十二岁,我眼里啊…你永远都和小时候一个样子。”说着,奚栾便招手示意奚言坐下。
“兄长怎么从侯府搬回来了?腿上的伤阴雨天还发作吗?”
奚栾淡淡道:“她去后,偌大个侯府只有我一人,我便向陛下请旨又住了回来。至于腿上的伤,倒是比早年好些。”
“如此便好。”奚言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奚栾,“只是…嫂嫂再好,兄长也要珍重自身。”
奚栾本在不紧不慢地用碗盖将浮在茶水表面上的茶叶拨开,听到这话,他端住茶盏的手微微摇晃,几滴茶水便洒了出来。只是动作不大,旁人不易察觉。
“你放心,那都是陈年旧事,况且我又不是伤春悲秋的女子,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的。若不是因为这伤,说不定我还有再征战沙场的时候。”
奚栾不经意的小动作还是被奚言看在了眼中,他心知自己不小心戳到了兄长的痛处,便将眼神落到了奚栾方才看的书上,“兄长这是在读…《战国策》?”
奚栾点点头,“闲来无事随意翻阅,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看。”
奚言婉言相却道:“书上有兄长的批注自然是极好,但怎好横刀夺爱,还是等兄长看完了再借我不迟。”
“也好。”奚栾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巾,将刚刚不小心洒到手上的茶水悉数擦去,“想到年后你就要在朝为官,心里就觉得这时间真快。可惜我已经十多年不上朝了,更不过问政事,也无法帮你什么。”
奚言轻轻垂下眼去,“兄长过虑了,我此番是去下津任职,用不着上朝。”
“西北啊?”奚栾若有所思地扶着下颌,“去那苦寒之地锻炼两年也好,老是留在崇都,难免会消磨斗志。”
“兄长说的是,西北是兄长建功立业的地方,如今我去了,自然也不会辱没咱们奚家的门楣。”
奚栾不置可否地笑着,“太平盛世,想建功立业也难了。见过父亲、母亲没?”
奚言轻轻颔首,“刚从母亲处过来,父亲么…还没有。”
奚栾拍了拍奚言的肩,说道:“父亲他公务繁忙,你不要太介怀。毕竟…你总是他的儿子。”
“我明白。”奚言将自己的眼神尽数敛住,看着手中的茶盏,“父亲他永远不会错,您说对不对?”
“也可以这么说。三年前的那件事,你确实是太倔了,也太傲。所以父亲才会让你远去陵江,本来他的本意也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谁知道你还真去了…”
说到这里,奚栾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
三年前,奚言加冠在即,本是应该入朝为官的时候,奚言却不遵从父亲奚远山给自己安排好的官职,一心想效仿兄长到军中任职。父子二人谁都不肯后退一步,三番五次起了争执。后来,奚远山大怒,几乎是流放一般地将奚言赶去了陵江。一去,就是三年。
“如今你回来了,主动去和父亲认个错,他面子上过去了,又怎会舍得让你去下津呢?”
“我…”奚言多少还是有些踌躇,“兄长说的,我会考虑的。”
奚栾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但知道奚言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便说:“你如今都那么大了,做事先多为自己考虑。”
“我知道了,兄长…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兄长。”
说罢,奚言便赶紧离开了奚栾的住处。他不是做不到去向父亲奚远山认错,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介怀。奚言只不过觉得,即使父亲不扶持自己,他自己也能站起来。
“母亲说的不错,我若想翻盘,只能靠自己。”奚言轻轻摇头,随即负手向海棠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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