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好生瞧瞧这帘穗儿。”

　　凝染轻语让孙嬷嬷晃了晃神，不由仔细瞧着那鸳鸯帘穗儿，心下突的平静不少，若说方才她还以为那时她缝制的，现下却万不会这般觉着——虽则那帘穗儿与她手艺一模一样，便是那鸳鸯眼的针线手法与她往日习惯那般相似，却怎地也不可能会是她缝制的。

　　孙嬷嬷瞧过府内不少丫鬟闲时刺绣的样子，府中不少丫鬟即便每月月银不错，可闲时却多少会缝制帕子亦或是为主子缝制荷包，在不济便是寻得空档去衣料铺子换点儿银钱存着。

　　别人缝制这等如眼睛般圆物，皆是从一边缝制到另一边儿，可她却是喜爱先绣个大致轮廓，这才不慌不忙将内里填满——而那鸳鸯眼恰恰便是这般绣制而成。

　　可她自上回缝制帘穗儿已有好些年，这麦穗是每日起身撩起帘子之用，夜里睡了又会将帘穗解开，放下窗帘，按理这般常用之物，这些年自然不会还这般新。

　　再者这帘穗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之物，便是帕子也比这帘穗大上不少，夏氏不是这般节省之人，想来应是让何人绣了换了上去。

　　“这不是奴婢绣的，只是不知这帘穗儿有何不妥之处？”

　　凝染抬了抬手，捏着帘穗晃动几下，鼻尖传来幽幽清香：“这是合欢花香？可是这合欢花有何不妥？”

　　“我前些时日瞧着医术上说合欢花，能合心志，开胃理气，消风明目，解郁安神，治失眠，调肾虚，”凝染见着孙嬷嬷依旧不解，道，“你且拆开瞧瞧。”

　　孙嬷嬷问不出其间夹杂那抹淡漠香气，可她前世初到山上是，时常夜里噩梦连连，被吓醒后不敢睡，睁着双眼瞧着桌边明灭烛火直至天亮，后裴夫人让人送了些粉末让她在睡前点燃熏着，她这才得以安眠。

　　孙嬷嬷没有丝毫犹疑，忙去一旁笸箩内寻了剪子，三两下便剪开帘穗，露出其内已然干枯的合欢花，孙嬷嬷捏起帘穗一角抖了抖，那些个干枯的花瓣便齐齐落在手心，接着又扑簌簌掉落不少灰褐色粉末，瞧着倒像是细沙之物。

　　略一皱眉，瞧着凝染并无异色，孙嬷嬷这才用小指沾了点粉末凑近鼻尖，那与合欢花不同的异种香气，愈发让孙嬷嬷觉着这些个粉末并非合欢花花粉，说不得还是对夏氏身子不好的东西，不由白了脸：“四姑娘，这事儿可要告诉老爷？”

　　自上回凝染听着孙嬷嬷喊着外祖老爷，便趁着只有二人时稍稍提点，孙嬷嬷并非不通透之人，前些年不过是叫的习惯了。

　　凝染不知晓大夫人前些年是因着不曾注意孙嬷嬷之举，还是故意纵然，可凝染记着前世便是因着孙嬷嬷这般叫着，得了娘亲的吩咐给外祖与舅舅二人在寒山寺供奉长明灯时，恰好大夫人听着孙孙嬷嬷老伴夏满去和方丈说老爷去世，要为老爷供奉长明灯，回来又和大夫人添油加醋，致使大夫人让人给了夏满三十大板后驱逐出府。

　　因着那时大夫人掌着府中全部中馈，便是老夫人也不敢与大夫人做对，更何况老夫人也觉着夏满这是诅咒爹爹，觉着既然在府中这些年，那老爷自然是爹爹，毕竟他们一家卖身契早已脱离可夏家，便是娘亲亦是苏府之人。

　　众人偏帮大夫人，她与娘亲被拦着求情不得，爹爹那时正上朝，待回来时，府中之人你一句我一句添油加醋，明嘲暗讽，便是如此爹爹也并未受他人挑拨。

　　好在爹爹并未因此生气，更甚当面喝斥大夫人。

　　可到底夏满挨了三十大板，虽则事后娘亲命人送了最好的金创药，可不知为何，夏满还是在当夜故去了，没几日孙嬷嬷唯一的孙子也突的死了，孙嬷嬷儿媳万念俱灰吊了颈。

　　故此，凝染让孙嬷嬷与夏叔夏满也改口，外祖与舅舅虽躲过一劫，可到底她不知晓大夫人会否再拿这事做筏子，便让孙嬷嬷改了口。

　　现下孙嬷嬷口中的老爷自然不再是外祖，而是与竹语之桃一般称呼的是爹爹。

　　“不必了，将这帘穗烧了便是，万不可让她人瞧见，这事儿，便是娘亲也不知晓。”

　　一旁竹语略显迟疑：“四姑娘，这粉末是何物？可是有毒？”

　　若真是毒物，让四姨娘提早有个防范岂非更好？

　　瞧了眼孙嬷嬷捏着的帘穗，凝染摇了摇头：“那不过是麝香罢了，除安神外，还能疗中恶，心腹暴痛，胀急痞满，风毒，妇人破产，堕胎，去面黔，目中肤翳，这粉末长久闻之，难以受孕。”

　　说是毒药却不尽然，若是粉末多点儿，便会觉着胸口不畅，时日长了还会损伤肾脏，可她瞧着这帘穗内的粉末，算不得多，想来那缝制之人，只是想防止娘亲有身孕罢了。

　　听着这话，孙嬷嬷身子一僵，似不可置信般道：“难怪老奴觉着齐了，四姨娘一直觉着四姑娘太过孤单，府内那些个姑娘各个人精儿，也姑娘算不得亲近，本想再为四姑娘添个弟弟妹妹，却不想这些年来迟迟未有消息，时日久了，四姨娘心思也淡了，却未曾想到竟是因着这小小的帘穗。”

　　孙嬷嬷自然知晓凝染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告知她这事儿便是捅了出去，顶多有个替罪羔羊，再者这麝香本就要安神之效，那人只需咬定并不知晓麝香效用，只是闻着觉着安神罢了，便是她们也无可奈何，说不得还会打草惊蛇。

　　可这事儿知晓是一回事，不知晓又是另一回事。

　　想着前些年夏兰箐那般期盼着孩子，却又求而不得，满是失意，孙嬷嬷便觉着有气儿直往上冒：“四姑娘，即便这事不便告知老爷，可怎地也该告知四姨娘，让她好生防范才是。”

　　“还是不了，娘亲心性纯真，便是知晓怕是也会六神无主，露了马脚又徒添伤怀，你只需将此事告知汀芷便可，她心细如尘，这帘穗八成新，想必过不了多久，又要换了，到时让她好生留意是箐音院何人所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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