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将军情长·不如不防
新历元年一月末旬。
两个小家伙刚满百天。
长开了的小娃娃白白胖胖,眼睛又圆又大像是两对紫葡萄,被裹在先前准备好的西域娃娃服里,格外可爱。
小娃娃还不会翻身,但喜欢挥舞着小拳头乱晃。尤其男娃娃见到凯特,总是咯咯笑个不停,伸手想抓他。而后凯特就会把手伸过去,让他握住,琳琅看在眼里,总觉得自己儿子已经被拐走了一半。
“唉,真舍不得离开他们啊。”
这天下了雪,凯特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琳琅正在亲自给孩子叠衣服,闻言愣了愣,也想到,凯特来千齐都大半年没回去波斯过了。
外头很冷,屋子里却暖和。琳琅看着凯特:“你也很久没见到你妹妹的孩子了。”
“对啊,我也想那个小可爱。真是个让人难选的事情。”凯特作苦恼状。
琳琅微笑,笑着笑着又愣了一下,最近一直弥漫在心头越来越深的种子好像又在开始扎根,还要缓缓地发芽。
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凯特亲了一下小娃娃的手:“这两个孩子,还没名字。”
“……”琳琅垂眸。
“邵一定比我想见到妹妹的孩子那样,更想见到他们。也肯定比我舍不得离开他们,更舍不得离开他们。”
“……”
琳琅叠好了衣裳,起身将衣裳放进了柜子。
柜子里,却已经堆满了中原娃娃的服饰。
大大小小的尺寸,也是男娃娃女娃娃的都有。
“为什么要逞强呢?”凯特托着男娃娃的小手,另一手撑着下巴看向琳琅,“美丽可爱又温柔的姑娘,应该被疼爱和保护,自己撑着会很累的。”
“我逞强了?”反驳的语气。
凯特点头,很实在的回答:“对,你其实很想邵的,我看出来了。”
“……”
琳琅败退。
邵齐从上任大理寺丞后,因办事得力,一路升到大理寺少卿,在许多事情疑点重重中得到了外力支持,趁着太后受寒“病重”、边关又岌岌可危,使得新帝忙不过来,心力憔悴的时候,邵煜白将她带到了藏匿前前任丞相林文远的地方。
之所以当初要寻苏子和,便是因为林文远中了毒。而在千齐国,致力解毒之人远比研毒之人要少,当年解毒第一人,就是苏子和。
尉迟锦明在不知不觉中流失着信誉与人脉,当年他为稳固地位,对二皇子母族党派暗中压制迫害一事也被挖了出来。
以及前朝许多与太子党背道而驰的老臣被诬陷的案子,竟都一个个被翻了出来。在最后,林文远出面,证实自己因与太子政见不合而被陷害多年,更将尉迟锦明推向了败境。
“林大人几年来虽已虚弱衰老的不成样子,但他说的话,仍旧会有分量。谢谢你出手帮忙。”这是邵煜白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日说完这句话,他便被特意赶回的明王请走了,说的却是明曲想与尉迟贤信悔婚,望他赏脸帮忙的事情。
不知道两人就这事谈了多久,琳琅先独自骑马回了凯特的府邸。而后这两个多月来,她再没见过邵煜白。
只有邵煜白隔三差五的差人将小娃娃的衣裳,和给她的补品送来。
可是这些东西她一样也不缺。所以放在那,一样也没用。
“琳琅。”凯特放开小娃娃,站了起来,“明天你的前夫就要成为我每年朝贡的对象了,你不送个祝福吗?”
顿了顿,他道:“请柬你也看到了……他请我们一起去呢,我是肯定要去的。”
琳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那孩子们怎么办?”
“带着啊!”凯特微笑。
琳琅又沉默了下去。
该去吗?她想去,又不想去。
因为明天不止是邵齐多年以来隐忍装傻终于迎来昭告天下还自己清白的日子,也会是一个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仍旧想要逃避的日子。
“我……你让我想一个晚上吧。”她道。
凯特微笑:“好。”
这一个晚上,琳琅都在陪着孩子。看见孩子们睡了醒,醒了睡,无忧无虑似的,哭都很少哭,发现男孩子像是融合了他们俩的样子,女孩子则更像她。
“你们想见爹爹吗?”琳琅轻声的问。
女娃娃吐了个泡泡,看着她笑。
男娃娃则看向了紧闭的窗户的方向,睁着大眼睛出神。
“果然,还是不见了吧。”琳琅哂笑。
这两个月,他忙到亲自登门拜访的时间都没有。腿真是白被她治好了,一点实际作用也没起到。
此时,被挡得只能隐约瞧见烛火颜色的窗外,邵煜白静静的伫立着,听着屋子里小孩子的笑声,窘迫的双手不知道往哪放。
他强势了大半辈子,大概也只有在李琳琅这,会落得一个节节败退。生怕再惹恼她,令她伤心。
“要不,明天默默的回北暨吧?”他也兀自哂笑,默默的在心里道。
第二天一早,凯特早早的便去出发,向新帝致于自己最崇高的敬意,顺便联络两国的感情了。
琳琅一个人带孩子看家。
典礼的时间都是定好了的,会一步步按照顺序来。琳琅手里还捏着时间表,照着上头的一个个时间段看下去,从一个时辰、到一刻钟,再到一炷香……
“邵会在巳时出发。”凯特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愈发坐立不安,琳琅掐算着时间时不时望一眼外头……
“文玉!”
忽地叫住正在打扫的文玉,琳琅急道:“你帮我看着孩子,我出去一趟。”
辰时一刻,她从马厩调出一匹快马,骑着冲出了府邸。
邵煜白……你就真的不来看我一眼吗?就真的要这么走了?
“驾!”马鞭甩得凌厉作响,雪花纷飞,落在她没有挽好、松散开的发丝上。
“嘶——!”转角处,竟也传来了马鸣声。惊得琳琅倏地收手勒住缰绳,只见围墙转角的另一面,缓缓露出了一个白马的头颅。
两匹马相互错开,慢慢的走动着,将马上的主人暴露出来。
“……”
“你去哪儿?”
沉默之后,忽地同时问出,琳琅直接撇过了脸,不去看邵煜白。
邵煜白深邃的眸子里,却是情意涌动,嘴角上挑起来:“是要去找我吗?”
“……不是。”琳琅低语。
邵煜白左右看了看这一节路,眼中笑意越来越深。
“那可以打扰你一会儿吗?我是来专程找你的。”
一辆马车横冲直撞似的冲了过去,惊得琳琅胯下的马扬起了前蹄。邵煜白见状,手掌在马背上一拍,身子飞跃,直接翻落在了琳琅身后,双手大力勒紧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马缓缓静了下来。
“明日我就要走了。”他低头看她。
琳琅平静的目视远方:“我知道。”
眨了一下眼,他道:“让我送你回去吧。”
琳琅没回答。
踏雪随着慢悠悠骑着另一匹马的两往前走去,邵煜白道:“齐儿已经执政,你的大哥跟着他,前途无量的。”
“哦。”琳琅平淡的答。
“如今你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是时候将你活着的事情告诉家人了吧?他们会很高兴的。”
“嗯。”琳琅继续平淡。
“但你到底不适合留在李府了,带着孩子恐遭来非议。所以你若需要,随时可以入宫得到齐儿的庇护……自然你不去他也会请你去。他一个人留在宫里,身边没什么熟悉的人,也会不安。”
“噢。”
“尉迟锦明被下掉皇权,兵符在我手中,北暨那边的兵力需要统一,此去大概需要一年,我都无法回来。”
“……”
这次干脆没了声音。
轻轻一叹,他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温热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肚子上,在这飞雪的天里,带给她轻微的暖意。
琳琅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路一段一段缩短,距离凯特的府邸越来越近。
“孩子取名字了吗?”
“跟你有关系吗?”
“……为什么没有?”
身下的马被唤停住,邵煜白抬手,挑着琳琅的下巴,让她扭过视线看着自己。
“你是我早就定下的,我从没想过放弃你。以前没有,直到现在也没有。虽然考虑过你可能再也不想见到我,可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若你不要我了,我放你自由。但是琳琅,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一把拍开他的手,转回头去,身子随着呼吸微微的颤抖,琳琅急促低声:“我要回去。”
话尾里涌动着的鼻音,听得身后的人心脏都被攥紧。
若是以正常速度,回去的路实则很短。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到达大门外。
两人一同下马,邵煜白将缰绳交到了琳琅手里,自己则牵住了踏雪。
“你走吧。”琳琅道。
默了默,邵煜白莞尔,看着她道:“好。”
转身,离开。
至此作别,一年,或者更久。
琳琅也转身,却松了手里的缰绳,走到门口,推开大门,一手扶着门弦,脚下像是灌了铅,只得一寸一寸的抬起。
向前几步之后,邵煜白站了住。
回过身。
目光所及,李琳琅手臂抵着门弦,死死的盯着他,泪水扑簌簌落下。
嗓音低哑,他笑:“险些被你诓了。你还没说不要我呢。”
“我恨死你了!”合着忍了一年的怨怒和委屈,琳琅忽地嘶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气,有多恨,你知不知那时候,分明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却……你……你要杀了我。”
声音忽地又淡了下去,像是在兀自呢喃。琳琅垂下头,又哭又笑:“你知不知道我被骗得多惨?从河里爬出来时,我真的好恨,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好想杀了你算了……”
喉咙发紧,邵煜白大步冲回,将她搂在怀里。
琳琅忽得浑身颤抖,抬手用力的砸在他的身上。
“我盼了那么多年,想你,想你活着,想嫁给你,你就要杀了我……”
拳头一记记的砸在他身上,软绵绵的,丝毫锤不动他。
这双手不知研过多少药,救过多少人,将她的柔软镀上了一层坚强,可尽管如此,像凯特所说,她还是应该被人保护,而不该被放任一个人硬撑。
“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将她按在怀里,邵煜白顺着她披散的青丝,由上至下的不断重复着抚摸,“对不起……”
琳琅深呼吸着抬起脸,眼眸通红。眼里满是委屈。
“对不起就完了?”
邵煜白瞧着她的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为难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做,随你指示好不好?”
“……”琳琅复垂下头。
“我想再听一遍。”
“我爱你。”
“……你怎么知道?”
无辜又委屈的眸子再次抬起,惨兮兮的可怜巴巴。邵煜白只想微笑,却看得禁不住第一次在她面前咧开了嘴。
“我只知道,我爱你。不管你想听什么,我爱你。”
这一年,他和她,各自忙碌,谁都过得不好。
所以,才不想在下个一年也留下遗憾。
“我……”
琳琅忽地咬出一个音,听得邵煜白竖起了耳朵。
然而停顿片刻,琳琅却道:“我带你去见见孩子吧。”
盼着的话没听到,却得到了意外的恩赐。瞬间邵煜白又有些不知所措,被她拉着进了府邸,半晌才道了一句:“好。”
也是进了宅子,琳琅才发现,这宅子的角落,多了一辆马车,竟是她刚在路上时撞见的那辆。
皱了皱眉,她领着邵煜白飞快的跑去两个小娃娃待的房间。
“小可爱,乖,要记住哟,我是你们的小爹爹,这个是你们的哥哥,还有……”凯特正满眼含笑的“叮嘱”孩子,尾音拖曳时抬起碧绿的眸子,刚好瞧见邵煜白站在门口,他继续道,“那边门口站着的,是邵伯伯,要记住哟!”
邵煜白:“……”
一身便装的邵齐见到两人进屋,站了起来:“小叔叔……小婶婶。”
“嗯。”琳琅轻应,无奈的瞪了凯特一眼,把僵硬在门口的邵煜白拽进了屋子,关上门,推到摇篮前头。
“这个,你儿子。”
“这个,你女儿。”
分别做了个介绍,瞧着仍然呆滞着连怎么伸手都不知道的邵煜白,琳琅的委屈和酸涩终于被无奈又带着几分释然的笑容替代。
“小爹爹”和“哥哥”识相的退到了门外,决定吹个凉风冷静冷静。
“你给他们取了什么名字?”琳琅忽地开口问。
像是从梦里蓦然惊醒似的,邵煜白看着她,再看孩子。
“儿子叫邵晖,春晖的晖。女儿叫邵绾……”
喉结滚动了一下,邵煜白眼里竟写进了不安,看着她,斟酌着开口:“你怎么知道……可以吗?”
顿了顿,他道:“我想了很久。”
“噢。”琳琅不咸不淡的应答,听得邵煜白顿生紧张。
可随即,身边的女子却捞起了摇篮里的男娃娃。
“来,晖儿!”将儿子塞进邵煜白手里,看着邵煜白手忙脚乱却很扎实的捧住了孩子,她又抱出了女儿。
“绾儿?晖儿绾儿,看,这是你们爹爹,娘和你们说过他的,是个将军,很厉害的,知道吗?”
“啊,咕,唔。”小邵晖张开粉嫩嫩的小嘴巴,发出了几个音,好奇的睁着眼睛盯住了邵煜白。
“啊啊,唔!”小邵绾也伸出了小爪子,要往邵煜白那边抓。
“你看,他们认识你了。”琳琅笑道。
邵煜白看着两个孩子,感觉自己僵硬的连笑都不会了。但实际上,他的嘴都咧到了耳根,看得琳琅都觉得,此时的他才像个傻子。
“所以,儿子女儿你喜欢哪个?”她忽然问。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邵煜白沉默片刻。
“儿子吧。”
琳琅闻言,皱眉撇嘴,扬起下巴:“我还以为你会说,女儿长得更像我,所以你很喜欢。”
一般不都是这样么?怎么这个人又不按套路出牌!
邵煜白终于冷静了些,呼吸顺畅下来,看着怀里的小邵晖,深邃的眼眸里全是笑意。
“儿子多好,待他稍大一些,我便教他练武,再大一些,就叫他行军布阵,等到他长大了……”
等到他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了,他才能放心的在外面带兵吗?琳琅心里微涩。
然而邵将军开口,却是道:“等他长大了,就让他代替我做这邵将军,我便可以安心退居后方,每日陪着你,岂不轻松快活?”
还没开始长大的邵晖:“???”
琳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拨弄着儿子的小手:“你看,他好像听懂了。”
小小的拳头挥动着,在抗议一样。小奶娃吐着泡泡,小嘴儿撅的老高。
“懂了啊?晖儿,懂爹爹在说什么了吗?”邵煜白傻兮兮的咧着嘴问儿子。
随后,他又将视线转到了女儿身上:“绾儿放心,往后爹爹娘亲和哥哥一齐宠着你,带兵打仗的事交给你哥哥就好。”
“噗。”琳琅直摇头,“你对儿子也太‘偏爱’了!”
邵煜白闻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随着笑意一起深达眼底的,还有爱意。
“这一切,还不是源于……我爱你。”
……
原定的启程日期延后了一日,邵煜白陪着琳琅和儿女,过了一年以来无比踏实的一个夜晚。
大概就是,又气煞了无儿无女还单着的千齐新帝和波斯王。
天黑时,邵齐不得不回到皇宫。
走前他对着邵煜白道:“小叔叔放心去北暨,小婶婶和弟弟妹妹我都会照顾好。”
若不是他将身份和辈分认得清楚,看着他得意的表情……邵煜白怕是要忍不住以下犯上的打他。
第二日一早,他必须得走了。
刚开门就看见一个大活人立在正门口,他条件反射的挥了拳出去,凯特却难得灵活的往后跳了一步。
“邵,别打人,是我!”
瞬间收手,邵煜白皱眉:“你守在门口做什么?”
凯特扬起笑脸:“等着看两个小可爱。”
自己儿女每天就被这人用这种笑容从早盯到晚……?邵煜白一阵恶寒,警惕的问:“你东西收拾好了?”
“没有。”凯特咧嘴,顿了顿又道,“好吧其实早就收拾好了。”
本来还舍不得的想多待几天……不过还是算了吧,他也该回去了。
待到琳琅醒来,孩子们也一个两个的醒了。醒来即是分别,琳琅替邵煜白理好了他的一身轻甲和披风。
“早去早回。”她道。
“好。”
“……敢在那边勾搭小姑娘你就死定了知不知道?”虽然昨夜问及明曲郡主时,邵煜白的一句“我何必顾忌她的感情”让她很满意,但她还是忍不住给他警醒。“你要是敢有一点给我找不自在的预兆,我就把你毒成太监,明白?”
“明白。”邵煜白也忍不住,却是忍不住抖着肩膀笑。
顿了顿,平静下来,他道:“这辈子,只要有你在等我,在陪我,就够了。”
琳琅笑的有点酸涩,干脆便在控制不住之前,直至了这个话题。两人转向儿女的方向……凯特从摇篮后面探出头:“我能不能再和他们说说话?”
而后飞快的告诉两个孩子:“记住我,我是小爹爹,记住噢……”
伟大的波斯王被英武的邵将军拽着后领子拖走了。
直到大街上,和琳琅挥手作别,凯特还处在一个被拽着领子的状态。俩人维持着别扭的姿势绕到马厩,邵煜白松开他,顿了顿,沉吟道:“其实你的脾气真的很好。”
看了他一会儿,凯特将手插入额前的金色长发,向后梳理去,而后歪了歪头,得意的道:“当然,所以在波斯,有很多少女喜欢我的,还会在每月朝拜后的篝火会上,主动贴上来,摇动着柔软的腰肢来引诱我……想想是不是觉得很棒?”
邵煜白一脸冷漠:“不觉得。”
凯特朗声大笑,又摊手:“所以我觉得中原虽然好,可波斯才是我习惯的地方。”
邵煜白不置可否,见到凯特带来的随从们也将带着货物的马车牵了出来,便翻身上马道:“走吧,此次,由末将护波斯王回程。”
“好,好。”凯特笑着回应,也上了自己的马,在离开已经交付给琳琅的府邸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嗯,或许带着遗憾分别的事物,留在心里珍藏,才会酿造的更美好吧。
虽然中原的伙伴们总是不大友好,但其实也可爱极了。
“邵!”
看见前头的人已经骑马与他拉开距离,凯特立即追上去,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人,咧嘴笑道:“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这才刚出发……邵煜白皱眉,但看了他两眼,回答的却认真:“我知道。”
凯特满意,点头,知道就好。
知道的话,就一定,要让她幸福啊!
还有,两个小可爱,一定要记得,他是小爹爹噢!
也要记得,旁边这个伟大但不友好的家伙,是真正的爹爹噢!
呐……
有缘再见吧。
……
李家嫡长女李琳琅还活着。
这个消息只在京洛之中炸开了一朵小水花,便归于了平静。宫中知情者不敢乱言,民间也无非是知晓了邵将军先前要娶的人大难不死,洗清罪责后重见天日,算是美事一桩。
只是邵将军又回了北暨,可见伊人命总多舛。
不过这事在李家,却炸出了不小涟漪,其中最高兴的,莫过苏碧琴。
“琅儿,你还活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从见到琳琅起,苏碧琴就哭得和得知琳琅死了的时候一个样,稀里哗啦的惨,听得墙外行人还以为李家是又出什么事了。
“娘,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再哭,女儿都不敢把孩子带来了,吓着他们怎么办……”琳琅变着法儿的劝。
“孩子?”苏碧琴愣了。
一旁老眼隐隐含泪的李忠义也愣了。
李家也算是波折了许久,落得如今相府的牌子被撤下去,李忠义开始了每日遛鸟教训儿子的生活。
好在家底殷实,又有新帝封赏,过得不错,放下重担反而自在。
尉迟召文和尉迟锦明都遭了报应,文玉这默默无闻的便可以继续无声无息的出现,好好儿活在世上了。此时她与满春已经候在门口的马车里多时,听见主子传唤,才各抱着一个娃娃进了李府。
“这……这是……”李家二老惊呆。
琳琅抿唇:“是我,和邵将军的孩子。”
她其实有点犹豫。在这个年代,未婚生子很难被人接受。就算是自己的后代……
好吧她多虑了。
李忠义和苏碧琴两个,看着白白胖胖的奶娃娃,笑的那叫一个合不拢嘴。刚过百天的孩子,爬都不会呢,二老就开始撺掇他们叫外公外婆了……
不过,用过晚膳之后,几人还是正视了这个问题。若是当日成亲了也好,可亲事分明黄了,琳琅却带着两个孩子,总不好被世人知晓。
正待李家二老考虑着怎么办的时候,琳琅道:“爹娘不用担心,明日一早,女儿就会入宫。在煜白回来之前,都待在宫里,这也是煜白的指示。”
“啊?你……你要住在宫里头?那你不得受委屈了?”苏氏担心。
毕竟那世子,不是,新帝可是她的前任夫君啊……
“没事的娘,”琳琅微笑,“女儿知道,谁对我好。”
不过在进宫之前,琳琅却是还记得有两个人需要见一见——她在这为数不多的朋友。
特地带着孩子去拜会了一趟言府,言晓芳看着那娘仨儿瞪大了眼。
“琳琅,你……你这是……活着回来了还拐了俩孩子!?”
每逢见到她便忍俊不禁,琳琅笑道:“是啊,地府那位不收我,反送了两个给我玩,我够幸运吧?”
“瞧你这样儿!”言晓芳笑了又撇嘴,抬手轻拍了两下琳琅的肩膀,“吃了不少苦吧?怎的不早点告诉我你还活着?要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琳琅挑眉,打趣的问:“是吗?可我见着团圆节的时候,你可和我大哥玩的很开心呢。”
言晓芳轻咳两声,为自己辩解:“我那是明着开心,暗里难过!”
两人相视,轰然笑开。苦尽甘来,只可惜豆蔻公主跟着言清忆已经移居到了宜隆城做生意,这一次未能见到。
两日后,纵是李家人千般挽留,琳琅还是进了皇宫。
尉迟少齐早朝议事,没能亲自来接,却命平阳将她安置在了离他寝宫最近的芳华殿。
早朝结束,又命人抱着厚厚的奏折,跟着他一齐到了芳华殿里。
“琳琅琳琅,”见到寝殿里正在和文玉满春一同收拾行礼的人,尉迟少齐咧着嘴跑了上去,“我给你选的地方,怎么样?这边朝阳,早春时暖和,夏日就搬到另一侧去,凉快!”
琳琅见到他那一身明黄锦袍,却先上去拜道:“民女拜见陛下。”
“你们,出去。”尉迟少齐转头命令宫人。
很快的,房里就只剩下平阳他们一帮老熟人。
“琳琅,我可以在这里批奏折吗?”邵齐满是期待的问。
琳琅:“……”
她想说您是皇帝了啊您想在哪在哪我还能拦着是怎么着……可外头的宫人一走,她眼前的人仿佛就又成了以前的小傻子那么乖巧可爱又粘人,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
他甚至没有自称一句“朕”。
“批奏折可以,别人来人往的吓到孩子就好。”最终,琳琅妥协。
“放心吧,我才不舍得让别人看见两个小家伙呢。是吧?晖儿,绾儿!”尉迟少齐乐呵呵的跑到床上的俩孩子身边,而后干脆就把小几搬到了床边,他一边批奏折,时不时看看孩子。
还感叹:“真小啊……竟然是我的弟弟和妹妹诶。”
琳琅仍在收拾着衣物,闻言往床边瞥了一眼:“当年王爷见到二爷的时候,大概也是您这般心情吧。”
“也是。我这是老来得弟妹了。”尉迟少齐一边回着她的话,一边批改奏折,一边观察孩子,一心三用,果然磨到了晚膳才将公务处理好。
“对了琳琅,”在她这顺道蹭饭的时候,尉迟少齐又道,“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尉迟锦明已被关入天牢永不放出,但是那苏璨……他还是有些实干的。我见他并没参与谋害你的事情,便把他留下了。”
“噢,好。”琳琅回答的仿佛根本不在意,紧接着道,“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看了看她,尉迟少齐禁不住微笑起来:“好!”
果然,有她在的地方,无论哪里,都轻松自然的像是在家。
继位之后,许多事情都有太傅和明王帮他处理,顺便辅导。虽然他本对安邦治国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想到自己最起码没那么大的野心,有了权力又能保证喜欢的人的安危……
在找到合适的继承人选之前,还是由他来安定下千齐的内部局情吧。
别让小叔叔在外头的劳累白费。
瞧着邵齐去洗手的空档,平阳默默靠近琳琅,对她道:“陛下虽有才干,却并无那份雄心壮志。他所做,无非是为了守护重视之人安康。但他所担下的责任太大太重……希望您能多体谅他,收容他,让他不至于又累又孤独。”
听得微微愣怔,看向尉迟少齐,见他洗完手又跑去问两个小奶娃:“你们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长大了陪哥哥吃饭好不好?”
收回目光,琳琅挑起唇角回答:“我知道了。”
如今皇位两次颠覆,一切都需整顿。宫中显得空旷,后宫亦是空荡一片。开饭之前,太后竟来到了芳华殿,还托人捧了一大碗汤来,是她自己熬的。
“不知本宫,可否在这芳华殿蹭个饭?”她微微笑着问。
琳琅慌忙过去行礼:“太后愿意,民女欢迎至极。”
自打知道了与尉迟少齐真正的关系,多年未能相认的母子俩非但没有抱头痛哭诉苦一场,反而是呈现了几乎诡异的沉默冷静状态。
连琳琅都感觉出这其中的生硬尴尬,但见太后看了尉迟少齐的方向两眼,小步的走了过去,惊喜道:“这就是琳琅和邵将军的孩子?”
后宫之中,哪有瞒得过太后的秘密?琳琅走过去,心里有点忐忑的道:“是。”
太后看着床上的两个小娃娃,看了好一会儿,才笑得弯了眼角。
“真好。子和的侄女,都有孩子了。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尉迟少齐在她旁边,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却见太后将目光从孩子的身上,落在了他的脸上。
“吃饭吧?过一会儿汤可就凉了,本宫熬了新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好。”邵齐起身跟上。
或许相认无需那般隆重,在往后还长的时日里慢慢接受也不错吧?
琳琅见状,笑着问:“不知琳琅有没有口福,也能尝一尝太后亲手炖的汤?”
“好,你也有份!”太后笑眯眯的落座。
入宫的第一个夜,竟完全不像设想时的那般冷清紧张,反而温馨又充实。
若有那个人在,就好了。
深夜时,琳琅抱着孩子想。
晚风潇潇。
天牢之中,烛火摇曳。人声窸窣,有人抱着一盅热汤匆匆来到了一扇牢门前。
“殿下。”柳晗淑怯怯的唤道。
大牢里的人,已经盖着棉被歇息了。不至于冻着,但条件也好不到哪去,一身囚服脏兮兮的,头发里也夹着杂草。
“殿下?”她又提高了声调叫唤。
躺着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尉迟锦明警惕的起身,目光射向她,混沌不定。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的问。
柳晗淑将怀里捂着的汤盅呈现在他眼前:“您想喝的,太后娘娘亲手熬的汤,托我给您送来……”
她没敢说,在种种事迹被暴露出后,太后便生了他的气。就算太后本性心软,也想让他好好反省一阵子。所以这汤,其实是她在搬离皇宫时偶然撞见讨来的。
听见她的话,尉迟锦明果然有反应,僵硬的走过来,接过了汤。
“母后熬的……给我的……”打开盖子闻了闻,入狱到现在也没掉过一滴泪的人竟瞬间垂了泪,咽着唾沫转过身子,小口小口的直接仰头灌了起来。
喝完后,抹了把嘴,尉迟锦明才用余光看向柳晗淑:“母后不是病了么……怎的还下地熬汤?她……她还好吗?现在世道乱了,她没事吧?”
柳晗淑听得频频摇头。
世道没怎么乱,太后的“病”早就好了,她不能说。
只能说:“太后已经没什么事了,您放心,太后一切安好。”
“……”尉迟锦明沉了沉气,总算正视了她一次。
“你呢?不是已经被我休了么?还在这做什么?”
“……妾身,这就要回娘家了,往后殿下要好好照顾自己,”
声音一顿,柳晗淑还想说点什么,可她知道,牢狱往后就是他的一辈子,于是,她还是选择了避而不谈。
“好好照顾自己。”朝着尉迟锦明拜了拜,她转身,匆匆离去。
轻嗤了一声,尉迟锦明看了她一会儿,转过了身子抱着怀里的东西望向监牢的天窗。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对柳晗淑动过心。
所以刚才她走的那一刻,他的不舍,一定是错觉。
几日之后,琳琅已经大致知道了宫中的地形,也被派了几个老实的宫女伺候在宫内,过得还算自由。
习惯了尉迟少齐每日把奏折往芳华殿抱,她也没说什么。儿女不怕生,女儿又对邵齐格外亲近,她倒是能省下很多时间,自己也做一回女红,给邵将军绣一件披风,想等着来年他回来,亲手替他披上。
这日,刚好是满春陪她去宫外挑了上好的绣线回来,早朝散去,迎面,正遇上苏璨。
琳琅怀里抱着东西,满春怀里也抱着东西,没注意到苏璨时,她还在扭头对满春道:“相识十一年了,也没正经送过他什么东西,想来想去,披风对他最实用了。”
再一转头,就瞧见了苏璨。
苏璨看见她时,还惊愣的迟疑了一下,继而细细注视,发现真的是她,才恍然的移开了视线。
反而有些不敢看再看。
琳琅也只是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就落去了别处,但能敏锐的感受到周围的气压,还是礼貌的抿着唇浅浅一笑,垂眸冲着苏璨的方向颔首行礼道:“苏大人。”而后才转头,打算径自离去。
“……琳琅!”苏璨突地鼓起勇气叫住她。
琳琅停下步子,缓缓转身,终归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反倒教他慌乱的撇过了头去。
“先前的事情,你不怨我吗?不恨我吗?不……不责骂我几句吗?”
只要是有些良知的人,恩将仇报之后又遭到了以德报怨,有他这样的反应也不足为奇。
琳琅轻轻吸了口气,平静的道:“都过去了。”
苏璨难以置信的转回头,看着琳琅。
看见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怅然,唇角却微挑。
“我只庆幸你接触我的原因不是喜欢,这样我对你便没有愧疚了。至于你,究竟欠了舅舅的,欠了我的,还是欠了邵将军的,抑或欠了李若溪……往后的痛苦,全是由你一个人受着,都与我无关了不是?”
“自然,你会不会痛苦,也是你的事,我也不会去追究了。”
苏璨面上显露出窘迫,笑了笑,再无当年琳琅所认为的风骨。
“看来我想补偿你,都没有机会了。”
琳琅从容的答:“我什么也不缺,一切都很好,不需要补偿。谢谢苏大人好意。”
就此别过。相识多年,就当岁月蹉跎。
春暖了夏,夏凉了秋,两个小家伙慢慢长大,哥哥逐渐追上了妹妹,甚至长得还要更加壮实了几分。
待到第二年元月,北暨传来消息。
——兵力整顿完毕,萧国暂未来犯,邵将军准备归京。
他走的时候,是二月。
去年新年颇早,又忙碌,一月时就匆匆的过去了,而今年,大年在二月末。
但按照约定,琳琅该整整陪他一年的啊……尉迟少齐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慌了。
“这、这么快就回来了?”下了早朝之后,他在原地纠结,又看向身边穿着近卫装的平阳,“你说我能不能封住城门几日?”
平阳为难:“这不大好吧……”
尉迟少齐低叹。
于是,琳琅见怪不怪的看着他将奏折带进来时,本已在给披风收尾了,却听他忽地问道:“琳琅,你变厉害了吗?”
“啊?”琳琅没听明白。
尉迟少齐来到她身边,坐下,认真的看着她道:“我记得,你说过,带你变得厉害了,就去带着我到更远的地方游山玩水,去看千齐国的大好河山。”
分明已及弱冠,还是一国之君,琳琅眼里的他却总还像个孩子似的,像那时候的傻子,眼神清澈又无辜。
“好吧,”她败下阵来,“我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可现在天是不是太冷了?而且你的身份,怕是不好脱开身吧……”
“不冷,不冷,我听闻丘机城有一处行宫,那里风景极好,还有地龙和温泉,比这边要暖和,还是赏梅的好地方,不如我们就去那边避一阵子寒,好吗?”
尉迟少齐急急的说。
总觉得有什么猫腻似的,可琳琅还没听到邵煜白回来的消息。想了想,便同意了:“只要别误了国事,我陪你去。”
顿了顿,琳琅又蹙眉:“不对,该是我带你去。我是这么答应你的。”
“好,好!”尉迟少齐开心的答应,这便派手下的人去打点起事物。
总归这一年风调雨顺,一切安排都井然有序,冬日临新年仅一个多月的时候,最大的事情是布置年宴,这事却用不到他来操心。
于是,三日之后,琳琅按照之前所说的,骑上马,手拿地图,带路要往临城丘机赶去。
两个小家伙则和满春文玉一起呆在了温暖舒适的马车里。
“琳琅,琳琅,你说过,骑马带我的。”尉迟少齐站在马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没办法,琳琅面无表情的问他:“我是谁?”
尉迟少齐立正站好:“小婶婶!”
“那你上来吧。规矩点。”琳琅道。
尉迟少齐无比乖巧的坐在了她的身后。双手抓着她的衣襟,咧嘴笑了起来。
也只是共乘了一段路,意思意思,两人便被冻回了马车里。马车不够大,便由琳琅、文玉、满春三个带着小邵晖坐在后头,尉迟少齐坚持把小邵绾带到了前头的马车上。
他带孩子的技巧已经悄然磨练出来,琳琅倒是放心的。小邵绾和他又亲,便允了。
丘机城素有“梅乡”之称,梅花遍地盛开。行宫则坐落在一个很好的位置。四面环绕梅树,在冬日里,也能给人以一种身临花海的感觉。
“喜欢吗?”出了马车,尉迟少齐问。
琳琅见他怀里抱着小邵绾,一岁多的小邵绾还在那发音不准的叫着“哥咯咯咯”,笑道:“喜欢。”
小邵晖到现在还只会爬,也不会说话,小邵绾却已经会晃晃悠悠的走两步,见到尉迟少齐,会叫“哥哥”,看见她也会叫“娘亲。”
却一直学不会叫“爹爹”。
她的爹爹也不在。
瞧见琳琅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思念着谁。
尉迟少齐心下微叹:“走吧,进去吧,我已提前派人来过信,行宫里打扫过的。”
琳琅点头,跟着他进入行宫最外头的院门。
此时。京洛城东门外五里处。
浩浩汤汤的队伍缓缓停下了,却是最前头的将军下了令。
“主子,怎么不走了?”出将疑惑的上前,“天还亮着,咱们今日足可以回城的。”
“我知道。”邵煜白眼眸微沉,“通知下去,集体入林子安营扎寨,不要妨碍到来往的行人。”
“不是……为什么啊?”出将一脸莫名,“这是临时有什么变动吗?这里要有山贼集体出动?”
邵煜白微微侧头,皱眉:“让你去吩咐,你便快去。自此驻扎一月,并无要事,其余人等不及的可先行回城探亲,我不回去。”
“……”出将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抓了抓头,到底去安排了主子的命令。
入相却道:“主子是为了陛下在守信?”
邵煜白一本正经:“是为了我侄子。”
他做小叔叔的,为了好好教育侄子,要做个守信的榜样。
夜晚时出将还是耐不住好奇,去请教了入相。
入相没卖关子,直接将原因讲给了他。
出将听得啼笑皆非:“既然如此,主子不如晚点出发么,何必还要在这山林里头安营扎寨。”
入相想了想。
而后,斟酌着道:“这大概就是,离得近了,心里踏实吧。”
一个月的时间。
琳琅才知道,她以前的傻世子,不仅会弹琴,也会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棋艺比她不知精进多少,画出的远山与冬梅也都栩栩如生,别具意境。
“你以前可把我骗的够惨的,分明什么都不用教,还要我天天哄着。”琳琅忍不住吐槽他。
“嘿嘿嘿嘿,”心虚的某人笑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所以我心怀愧疚,知恩图报,现在帮你哄着绾儿!”
“咯咯咯,”小邵绾从软垫缓缓爬到了他的腿上,伸出小手,“吧唧”一下,竟在他的胸膛上用墨汁印了一个小爪印。
“绾儿!你怎么蹭了墨汁!”琳琅一把抱起女儿,果然瞧见邵齐的腿上也被蹭了许多块黑,那黑直蜿蜒到软垫不远处放着的墨碗。
顿了顿,她又看尉迟少齐,抱歉的道:“绾儿总不如晖儿老实,这些日子你也没被她少折腾,真是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尉迟少齐微笑,“总归要走了,回去之后,我便见不到绾儿了,留个纪念也好。”
说到纪念,他又灵光一闪:“不如你抱着邵晖和绾儿,我给你们娘儿仨画幅丹青好不好?”
若单她一个,琳琅可能会拒绝。
但若是带着两个孩子……
看了看尉迟少齐,她点头:“好。”
其实她也并非迟钝之人。尉迟少齐的心思,她很早就感受到了。
若非被骗,可能她会更早的感受到。
只是她这人,便是这么奇怪。只要心里有了一个人,任旁人再亲近亲切,她也只能将对方当做朋友,自己全然生不出半点暧昧的心思,也不会给对方任何觉得自己有机会的暗示。
亲切、礼貌、就像对待病人一样寻常。她觉得,尉迟少齐应该是懂了的。
大概还要多谢邵二爷,带出了一个好侄子。
梅花林里的娘儿仨,成了画像上值得永世珍藏的存在。纵是再舍不得,规定之日,尉迟少齐还是带着琳琅三口回到了京洛。
却在要进东门的那一截路是,遇见了正在收拾帐篷准备归城的邵煜白。
“你们怎么在这?”
“……”
片刻之后,几人相视而笑,邵煜白道:“我去整队视察,你们等等。一起回去吧。”
看了一眼马车,孩子还在里头。琳琅欲言又止,到底答应了:“好。”
反正,这一次,他不留下,她就会跟着他一起走。往后的时间还很长,暂且便不争朝夕,让他好好去做他的事情。
这时候,尉迟少齐却贼兮兮的靠近了她:“琳琅,记得往后若是小叔叔欺负你了,惹你不开心了,你就来找我。”
琳琅心情已然大好,斜睨他一眼:“你打得过他?”
“打不过。”尉迟少齐果断摇头,“但是我可以恶言相向惹怒他,到时候他就会改成打我了。”
琳琅轻笑:“说得好像我会挨打一样。”
“……也是。他就舍得打自己侄子,才不舍得打你。”说罢,尉迟少齐还哀怨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算我多虑。”
“……世子。”琳琅忽地开口。
“怎么了琳琅?”随口一答,才恍然愣怔,尉迟少齐呆呆的看着她。
“您永远是二爷的侄子,也永远是我的世子。若是往后,在京洛受欺负了,记得告诉我们。哪怕相隔万里,我和二爷,也会来帮你。”
“所以,加油,千齐如画的江山,交给你守护了。”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整好了队伍,邵煜白往这边走着问,眉头微皱,显然还是对他们一行人从丘机的岔路往京洛城走这件事情抱有着不满的情绪。
小傻子看向自家的小叔叔,再看琳琅,忽地笑裂了嘴:“未来的小婶婶说,她很爱你!”
“……”
声音洪亮,听得周围站着的人险些栽倒过去几个。琳琅听得脑袋里“哄”地发热,邵煜白也怔在了原地。
默默往后退去两步,小傻子转身跑回马车,只留下两人相互对视。
“他又调皮了?”邵煜白皱眉显出不悦。
低头看了看脚尖,再抬眼,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人,琳琅长长的“呃……”了一声。
而后轻叹一声,完全抬起了脸,朝着他,微微一笑。
“没有,他说的对,我是真的……很爱你。”
顿了顿,她大方的张开双臂,扑向那人怀里,余光瞧见他通红的耳根,禁不住笑了出声。
“欢迎回来,我振国兴邦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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