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想小叔·喝避子汤
说着不想洗脸的傻子,险些被平阳残忍的拉出去泡澡。不过最终在琳琅的保护下,傻子还是泡了脚就立刻钻回了床上,装起了可怜。
平阳无奈,摇头败退。
琳琅熄灯上床,忽地起了兴致,问道:“世子想不想听故事?”
“想!”傻子缩成一团窝在琳琅身边。
琳琅笑了:“那就继续讲一讲我在北暨的事情吧。”
通常回忆起自己的往事,总会比讲旁人的故事要声情并茂许多。因为忆怀,所以语气里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更多真实的感情色彩。
“对了,当年世子在北暨时,年龄应该也不大吧?”
琳琅想起傻子只比自己大了一点点,他去北暨的时间也早,说不定她在时,他也在。
而她虽不记得见过他,但记性还是不差,记得当初有一批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也混迹在军营里,许多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被家人丢到北暨军后方遭受熏陶和磨炼。
傻子瞅着她,没回答。琳琅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
她抬起一只胳膊撑着自己的额头,侧躺在穿上替他掖好了被角:“不知道世子在北暨,有没有挨过欺负呢?”
“挨欺负?”
琳琅点头:“在北暨城时,琳琅没少被同龄人欺负。小男孩们一点都不乖,爱往琳琅的身上丢雪球,又爱拆掉琳琅的头绳扮鬼脸。那时候,其中有个长得和白面馒头似的小胖子,一戳一个坑儿的那种,琳琅最讨厌他!”
眼睛眨巴了一下,傻子往床上看去,身子绷得有点紧。
琳琅并未察觉,继续道:“那时候我还嘲讽过他,嗨呀就他那白面馒头的模样,上了战场也是送人头,不如留在后面长大了当伙夫算了。”
“可是没想到,后面北暨的几场战事打的都很惨烈。伤者源源不断,琳琅就要忙成陀螺的给人煎药包扎。那些小子在那时候,突然变得特别英勇,帮着抬伤员、运送东西,脏活累活什么都做。”
伸出一指在琳琅的手腕上轻轻刮了两下,傻子问:“后来呢?”
“后来?”琳琅笑着摇头。
“挨过冬日,春夏过得飞快。那帮小子还是会欺负我,但当我早上出门时,却经常的能在门口看见大把的野花,还有他们在山上菜的草药。”
“夜里军营中燃着篝火。无聊时,我就会绕着篝火给他们讲一些小故事。在我将走之时,他们有的已经拔高了不少,有的却像那个白面馒头似的,还是矮矮的,但是白面馒头还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过……”
“我以后,会瘦下来的,变得又高又大,再也不做让他们瞧不起的白面馒头!然后变成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让你刮目相看!”
两人的口型几乎重合,只是傻子低着头,琳根本没有察觉。
说完这句话,两人相继无声的笑了。
琳琅是笑着遗憾:“知道我要走了,他们才表现出舍不得。可惜后来我再也没去过北暨,也不知道昔日那些少年郎都怎么样了。况且当初都是以外号称呼,后来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只剩下记忆停留在那时候,偶尔拿出来作为怀念。”
傻子却是笑的眼眶发热。
——原来你还记得我。
你看,这么多年了,我已经长成当初所说的模样,再也不是那个白面馒头。
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却得靠你的帮助。
对不起。
故事一句一句的讲下去,傻子竟然还没睡。
琳琅疑惑:“世子不困吗?”
傻子却摇了摇头,抬眼瞅着她,粉嫩的嘴儿微撅:“琳琅,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嗯?”琳琅愣了愣。
傻子歪了一下头:“琳琅眼睛里的星星不见啦,躲在乌云后头啦,小叔叔每次这般的时候,就是有心事。”
琳琅刚想否认,却听傻子又问:“琳琅,你是在想小叔叔吗?”
心底突地一跳,琳琅仓促的笑了:“世子您想什么呢!”
傻子扁嘴,垂下了眸子:“小叔叔说,琳琅在那里的时候,他也在呢。可是琳琅一个字都没有讲到小叔叔,一定是把他藏在心里头了,不舍得告诉我。”
“就像小叔叔,他的心里也藏着一个人,他……”
“世子!”打断了他的话,琳琅狼狈的劝道,“睡吧,很晚了。”
傻子乖乖的闭了嘴,听话的在大床上拱了拱,拱到他自己的那片小天地里:“琳琅也睡吧。”
琳琅睡不着了。
一动不动的在床上侧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傻子轻微的呼吸声传来,琳琅才叹了口气,扯下挂在屏风上的衣裳穿好,又从桌上拿起之前的伤药,悄然打开了房门。
满春都是在外屋睡的,听见动静一下子坐了起来:“主子?”
“嗯,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你接着睡就好。”琳琅轻声道。
如今的夜里,连虫鸣鸟叫都已听不到。只有秋风卷着树叶飒飒作响,愈发寂寥。
琳琅独自潜出齐物居,直奔不远处的白月楼。白月楼外的守卫此时也都睡了,她一个人悄悄的进去,没发出半点响动。
不过要去二楼卧寝,到底会惊动出将。琳琅冲着出将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亮出了手里的东西。
“我是来给二爷送伤药的。”
送药?这深更半夜的?
虽然知道自家主子还没睡,出将还是觉得怪怪的。之前对俩人之间的疑惑也越来越深了。但没拦着。
将药瓶放在了邵煜白的卧寝门口,敲了两下门,琳琅提起裙子,点着脚尖,飞快的躲到了楼梯口的暗处。
“谁?”邵煜白正在审看年关时的兵防布置图,听见敲门声,想了想,放下东西去开门。
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皱了皱眉,却在垂眸时看见了地上的药瓶。
邵煜白眉头皱得更深,弯腰捡起东西。
琳琅暗暗松了口气,等到人回房间后,对藏在另一头暗处的出将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小心翼翼的离开主楼。
然而,亏她走得慢,在走的不久后,就听见房门重新打开的声音。
出将的声音隐约飘来:“是世子妃来过。”
琳琅:“……”
心跳骤然乱了街拍,琳琅匆匆的出了主楼。出门时故意一直慢吞吞的走在阴影里,却在时不时瞄一眼主楼时,瞧见邵煜白房里的另一扇窗被打了开。
那扇窗直对后面的小鱼池。
离得有些远,琳琅看不清烛光中邵煜白的表情,只看见他扬起了胳膊,将手里的什么东西丢了出去。
“噗通”一声,那东西落在了鱼池里。
琳琅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这失落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心也掉到了鱼池里。
一时间,就连呼吸都忘了。
随后,邵煜白关上窗子,回身对着瞠目结舌的出将道:“以后明曲郡主再送来东西,一律拒绝便是。”
“可是……主子您现在与明王可是结盟的关系,万一郡主因此……”
“没事。若她连这点分寸都没有,不配与我联盟。”
邵煜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伤药的瓶塞,放在桌上。随后一层层褪下衣衫,板着脸重新拿起药瓶。
主子实在高深莫测,出将直感觉自己摸不着头脑。只能道:“……属下知道了。”
而后退出房间。
本是想一直板着脸的,可药粉洒在虚微裂开的伤口上,清清凉凉的,邵煜白终于没忍住,挑了一下嘴角。随后短促的笑了一声,摇摇头。
本来他都想着,她若不亲手送来,他就勉强留下明曲给他的东西,当作日后诱她吃醋的东西的。
如今,算了吧,放她一马。
数日里,从药物、到针灸,琳琅对着文玉试用了十余种方法,却使得文玉的身子虚弱了下去。
琳琅吓得够呛,命她即日起好好休息。文玉则不好意思的握着琳琅的手:“可能是奴婢太久没试过药,一时间有些耐不住。反拖累姑娘了。”
“文玉,瞎说什么呢,这事是我太急了,又没有舅舅的本事。”琳琅心疼的摸了摸文玉的额头,“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炖些补汤来补身子!”
誉王妃只知道文玉是受了琳琅的委托,要为世子治病。为了尽量不伤及世子,却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当即赏了琳琅去买药的权限。
而后半点不含糊的挥袖道:“只要能不伤着齐儿就把他治好,抑或把誉王府搞个倾家荡产,药材补品随便买!”
“谢王妃。”琳琅带着满春退下。
其实眼下的药品和补品都不是特别缺,但琳琅还是出去了一趟,用种种药材引人耳目的夹杂了几样可以配出避子汤的药材,回到王府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挑拣出来给自己煎好喝了下去。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满春还是会发现,疑惑:“主子,您在喝什么?”
稍作停顿,继续把碗里的汤药喝了个干净,琳琅抹了一把嘴,故作平静的道:“避子汤。”
这事迟早会被发现,她不如就不瞒着。
轻轻抽了一口气,满春瞪大了眼:“您……您怎么还是喝了那个!”
琳琅犹豫了一下子,随后轻笑出声,有些无奈。
“没办法嘛,眼下是不能折腾文玉了,但试药已经有了进展,不能轻易搁下。我就拿自己试了。此时若是不慎怀了孩子,对孩子也不好。等到有了成果,我再停药也不迟。”
“您这……”
满春本来想说,她其实不必这么急的。毕竟世子其实根本用不到医治。
可是她又没法说。
毕竟,二爷说过,世子妃这般开始动作起来,想着为世子医治的事情只要传出去一点风声,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这事儿奴婢得去汇报给二爷。”满春为难的道。
几天没见到邵煜白了,几乎是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他。琳琅点了点头,避开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转而道:“但是满春,你能别告诉王爷和王妃吗?这事儿二……爷他能接受,但是王爷王妃那恐怕不好交代。”
说来说去还是会扯到邵煜白,琳琅霎时有些泄气。
满春叹了口气:“奴婢先去请示二爷。”
原封不动的将事情将讲了出来,邵煜白听后面色沉得满春见了都止不住想要后退两步。
“她拿自己试药!?”
满春低头:“世子妃是这么说的。她说得先有了眉目,才好再去寻一些寻常人家的痴傻之人来进一步尝试用药,在那之前所有风险都不该让别人承担。”
邵煜白听得一拳砸在了桌上。
“这事有危险?”
“……属下不知。但文玉如今正在调理身体,想必世子妃也明白医治归医治,自己的身子也不能完全拖垮吧。”满春道。
前因后果铺设下来,真是屡屡要在自己的脚。邵煜白若非经历过成年累月的沉淀,恐怕冲动之下,会立刻就冲过去告诉她,不要再试了,他们……
他们所有人都在骗她。
眯了眯眼,落在桌上的拳头有些抖。喉咙也有些发紧,邵煜白道:“明日我去宫中一趟,向圣上讨要些珍惜补品。届时你来我这里取,我不方便主动送过去。”
满春颔首:“奴婢明白。”
随后,在即将退下之前,满春忽地顿住了脚。
看见邵煜白缓缓站起,行至窗前望着北暨的方向,她忍不住问:“主子,您为何不直接将事情告知世子妃?莫非是您信不过她?”
邵煜白抬起的胳膊一顿,而后落在窗框上,缓缓摇头。
“此事牵连甚广,知情者都是拿命在保密。此时告诉她,对她来说只会是灭顶之灾。”
满春仍不放心:“可若拖到最后,来不及寻苏太医该怎么办?”
徐徐摇头,邵煜白道:“你下去吧。”
他心里,总隐约有个答案——若能寻到苏太医,李琳琅立刻就能带她寻到。
可若寻不到,那就是……再也寻不到了。
翌日,邵煜白只身进宫。
早朝已下,国君尉迟光祖于御书房召见护国大将军邵煜白。
“爱卿,”瞧见邵煜白推门而入,发须已然白了大半的尉迟光祖慈爱的笑着招了招手。
“难得你主动来见我一次啊!”
“末将参见陛下。”邵煜白行武将之礼,单膝跪拜。
尉迟光祖见状,立即抬手虚扶:“爱卿免礼,平身。”
虽说这些年邵煜白鲜少回京洛,鲜少入宫,单独面圣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但他已然已经习惯了被这般亲切对待。
邵家和尉迟家的渊源,已经深到几乎融为一脉。历代君王对邵家,几乎从幼时便会深入了解接触,从而产生信任和需要。
“爱卿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要紧之事?”尉迟光祖一边问着,一边又朝邵煜白招了招手。
邵煜白虚微一顿,才起身行至君王身前三尺的距离,又行了一礼。
“末将想请陛下赐些补身药材。”
倏地抬眼,尉迟光祖的脸上竟多了两分紧张:“可是少齐他出了什么事?”
邵煜白摇头,道:“陛下无需担心,齐儿并无大碍。”
“那是?”尉迟光祖惊疑的上下扫了他两眼。
邵将军入职多年,主动找他从来都是关于边关与兵权之事,还是头一次讨要药材,不由得让他产生了顾虑和焦灼。
自古帝王均多疑,尉迟光祖并非怀疑邵煜白有不利于他的心思,而是怀疑他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这比邵煜白有不利于他的心思更可怕。
邵煜白平静的道:“是齐儿的世子妃,近日身体抱恙。”
苍老的手抖了抖,尉迟光祖缓缓抬头,老眼眯起:“苏子和的外甥女?”
“是。”
沉默了一会儿,尉迟光祖叹了口气。
“朕已经许久未见过少齐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承蒙陛下挂念,齐儿一切安好。除去神智尚未恢复,先前龙隐寺一事并未对他造成伤害。”
光从称呼上,亲近疏远也能一听便知。尉迟光祖很是无奈。
他也想亲昵的唤自己那多年未谋面的孩儿一句,可是他心中有愧。
且,不止一处。
“惠儿也许久未见到少齐了,她打心眼里喜欢那孩子。趁着你尚在京洛,有空便带少齐进宫来看看吧。还有他的世子妃,也一起带来。”
“陛下?”听到最后一句,邵煜白眉头紧蹙。
听出他话里的情绪,尉迟光祖道:“你放心,朕不会迁怒于她。”
邵煜白抿唇。
“陛下知道末将顾虑。”
当年苏子和流放在外,李琳琅也因此遭遇了很多麻烦,但尉迟光祖从未插手援助。且当年苏子和研制出抑制水疹的方法,实乃大功一件,尉迟光祖却下令封锁了消息,包括这次李琳琅的“婢女”重新研制出了抑制水疹的药物,消息也没热乎两天就被强压了下去。
种种迹象之下,邵煜白认为他有意针对李琳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些陈年旧事,小辈们有权知道,却是不该因此而被拖累的。”尉迟光祖缓缓地道,“有些事,朕若不对子和的外甥女讲明,恐怕死也不会瞑目吧。”
“陛下?”邵煜白猝然抬头,眼里满是疑虑。
心里头之前的答案,却是越来越明了了。
对此,尉迟光祖却不愿再多说,反而问了许多邵齐夫妇的事情。邵煜白也就不再追问,一一给出了许多标准而又简洁的答案。
最后才寥寥的谈了几句年关布防,邵将军携出将于国库取出若干珍惜药材,满载而归。
“陛下,”内务府总管事后问道,“邵将军人在京洛,距离回到北暨怕是还有一段日子,突地拿了这么多药材,这……”
话音戛然而止,但意思已经很明确。内务府总管低眉顺目的候在一旁,等个答案。
尉迟光祖袍袖一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御书房里缓缓走了两步。
“除去江山,朕没什么不能给他的。”
声音徐缓,掷地有声,听得内务府总管心肝儿一颤,连声答:“微臣明白了。”
尉迟光祖抬头长叹,已经有些昏花的双眼微微眯起。
决定虽还未下,可他已然觉得,往后这江山,怕是得由他强塞到邵煜白的手里,给他无辜的儿子一个交代,也给天下百姓一条更加安稳的活路。
此时,邵煜白已经和出将一起,策马赶回了誉王府。满春前来拿药,邵煜白特意叮嘱:“你告诉世子妃,这些药是给齐儿治病用的。”
怀里的盒子堆得老高,满春嗅了嗅,不明所以的点头。
东西到了琳琅手里,琳琅却是啼笑皆非的。
“你确定这是给世子治病用的?”
满春道:“二爷是这么说的。”
琳琅摇头,把桌上的盒子一个个扣了回去:“那你把东西拿回去,跟二爷说,这些全是补品,且多数都是得益于女子,当不得给世子的治病药材。我收下也没用。”
其实这就是给您补身子的东西啊……满春无奈,还是把东西搬了回去。
没过多久,东西再被原封不动的搬了回来。
满春捂着腰眼子喘道:“二爷说,他更用不着这些。若是世子不能用,就当是给您补身子的吧。”
也知道搬这么一堆沉甸甸的盒子辛苦,换做一般的丫鬟怕是一个来回儿就搬不动了。琳琅无奈,拍了拍满春的肩膀:“行吧,辛苦你了。有空替我回你们二爷一句,想要道歉不必备如此厚礼,直接说一声就行了呗。”
道歉?满春愣了愣。
随后琳琅又把一个小药瓶交给了她:“你跟二爷说,我也不是专门配置伤药的。他还拿来丢,反正往后这么好的药我也懒得费心去做了。”
满春有些没听明白,但还是……又跑了一趟。
所幸这次的东西不沉。
东西到了邵煜白的手里,邵煜白乍一下也没听明白。紧接着明白过来,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额头。
怕是那次丢东西,让她给误会了!
可再看着手里头的东西,眼里又带了笑意。
他对满春道:“那你便告诉她,此物既是最后一件,如此珍贵,往后我是舍不得再用了。需当珍贵之物供于台上,每日沐浴焚香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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