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以杀止杀
城下摔死的杜家人血流成河,春风吹过,闻不到花香和青草芬芳,飘散全是浓浓的血腥味,几欲让人作呕。
有新兵受不了,捂嘴。
杜子泰怔忪半晌,倏尔抽出腰间的剑,大喊一声:“进攻!”
没一会响起低沉号角。
城墙上的宋执瞥了眼镇定自若的丹泽,又看向其他武将,扬起嘴角,大拇指一指:“说他是废材,一点不假,一激将,就坐不住。”
有人扛起刀耸耸肩:“那就应战,废什么话。”
宋执无所谓笑起来:“说得轻松,别一会叫我救你,我肯定不去。”
转头,他又对丹泽说:“丹少卿,别看了,下去会会他们。”
丹泽嗯一声,转身跟着宋执一行人下城楼。
宋执早已排兵布阵,城门略微开启,他打头阵,带着丹泽六七人,以及身后百余人精英分队。
杜子泰一看阵仗,哈哈大笑,不屑道:“宋执!你们百号人来送死吗?!”
语毕,他一挥剑,喊声杀!
前三排步兵蜂拥而至,冲向宋执他们。
宋执把背在身后的鎏金盘蛟的铜棍,在手里耍了个花式,对丹泽笑道:“记住别被打脸!”
丹泽来不及反应,跟着跑,满心疑惑啊一声。
宋执率先冲向对面,声音传过来:“脸打花了,怎么约姑娘啊!”
丹泽快速躲过缨枪正面一刺:“……”
双方很快陷入混战。
宋执有沙场经验,打得游刃有余。
他时不时看一眼新来作战的丹泽,心想,有两下,速度够快,一对一没问题,但不适合群战。
正因为没有实战经验,丹泽很快被包围,钩枪戟钺从四面八方同时刺过来,他本能飞跑,一跃空中,完美后空翻,落在横扫的兵器上,快速翻身,突围成功。
“可以啊!”冷不防宋执出现在他背后,一棍打飞偷袭的刀剑,与丹泽背靠背,嘿嘿笑,“别援军没来就挂了,好戏在后面,我们下来陪他们玩玩。”
丹泽用袖子擦擦下巴上的血点子,刚说句“在下谢”,另一个谢在嘴边,倏尔一刀过来,他下意识抬刀架住,一脚踹飞攻击的人。
宋执听动静,笑得不行,跟其他几人高喊:“撤退!”
百余人开始往回跑,杜子泰还纳闷,心想几个臭小子平时在枢密院天天使坏,现在好好教训教训,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他话音刚落,宋执一行人已经跑到城门下,他笑笑望着杜子泰,倏尔喊声:“放!”
杜子泰没反应过来,城楼上几百号弓箭手,出现在垛口,举弓向天,射出无数箭支。
一阵箭雨呼啸砸向大军后半部分。
再等有人急着拿盾牌挡,为时已晚。
刹那间哀嚎一片。
杜子泰脸都气绿了。
他没想到刚才佯攻,只是引起他的注意,放松戒备,让城楼弓手有机可乘。
而宋执早已带着一行人溜回城门里。
他这边没有伤亡,城门内六万军队整装集结,只等宋执一声令下,冲出去厮杀。
宋执却不紧不慢,压根没把杜子泰放在眼里,叫人锁好城门,带着丹泽以及其他武将重蹬城楼。
有人叹气:“就杜子泰这脑子,凭什么做护国大将军,幸亏没去打北蛮,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羊入虎口,三天死光光。”
又有人说:“三天?太抬举他了吧,我赌两天半。”
宋执叫他们打住:“你们也太不把人家当回事,杜子泰武艺还行,一会留给覃炀收拾。”
一旁半天没说话的丹泽,突然开口,指着楼下:“杜将军怎么不攻击了?”
宋执指了指杜子泰旁边坐着的人:“看到他的狗头军师没?八成军师说了什么,杜废材没胡来,说好巳时三刻攻城,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否则就会像刚才一样,中对方埋伏。再说,”
他顿了顿,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茶水喝一口:“杜子泰的目的不是攻城,是逼皇上退位,杜皇后不会让他把燕都城打个稀烂,对谁都没好处。”
丹泽很虚心哦一声,说受教。
宋执说都什么时候了,别讲虚礼:“今天特例,以后你还是安心在大理寺当你的少卿。”
丹泽垂眸,不作任何表态。
他不说话,宋执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一来不熟,二来宋执觉得丹泽心深,不由多几分防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刚才被箭射中的伤员,所有人下颚紧绷,眉头紧皱,随时准备到点进攻。
宋执看了眼案桌上的漏刻,挑挑眉,又望向大军身后方向,自言自语:“怎么这么慢?爬也该爬来了。”
丹泽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但看样子像在等什么人。
再想到刚刚宋执救他一命,还未言谢,主动请缨:“宋将领,还有什么需要在下做吗?”
宋执笑笑,要他别紧张:“没有了,没有了,估计过不了一会,你就可以回宫复命。”
然后他突然想起粉巷一群姑娘吵着要见丹泽,念头一转:“今日一战必分胜负,晚上没什么事,出去消遣消遣?我请客。”
一听宋执请客,丹泽没开口,其他人围过来,七嘴八舌:“你请客,我要去!”
丹泽默默退出一行人圈外,心想守城的气氛也太活跃了。
完全没有兵临城下的危机,似乎下面气急败坏的杜子泰是跳梁小丑,城楼上的人都聚集一起,看他表演。
于是就在一群人商讨晚上去粉巷还是去赌坊的时候,丹泽眼尖,发现视线所及的范围里,黑压压一群人直逼城下大军背后。
他叫了宋执,指着远方:“宋将领,好像有人来了!”
宋执顺着他所指看过去,露出笑意,喊声:“走!援军来了,灭了杜废材那个逆贼!”
而后又对丹泽说:“丹少卿,你回宫复命吧,这里危险。”
丹泽本来要走,临了又决定不走了。
他一来想留下来多个帮手,另一方面,久闻覃炀在沙场上大杀四方,一直好奇,到底有多厉害。
宋执没勉强,只交代保好命,刀剑无眼。
城外杀声震天,宫内安静异常。
没多久,一个小太监急行到保和殿,通报许将领率八万援军已到。
萧璟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看向覃炀:“覃爱卿,朕现在命你为护国大将军,率城内六万将士与许将领一起诛杀叛党!”
话音刚落,杜皇后几欲冲进来,被太监拦住。
她疯了般大喊:“皇上!您不能杀杜将军!他是臣妾的手足!是臣妾的亲哥哥!所有事情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哥哥无关,他不过听信臣妾谗言啊!皇上!”
萧璟神色一冷:“拉下去!关大宗正院,等朕发落!”
皇后被拖出去时,殿外还回响凄凉的哀求:“皇上!你我夫妻二十年,二十年,这点情分都没有吗?!”
萧璟揉揉眉心,冷笑,像自语又像回答:“二十年?不也想杀朕,篡位?”
覃炀单膝跪地,领命,一直低头不吭声。
萧璟的注意力转过来:“覃将军,此事完结后,朕恢复你兵权。”
覃炀:“谢陛下隆恩。”
萧璟摆摆手,示意他即刻出战。
覃炀起身,抱拳说句微臣领命,正欲走。
萧璟像想起什么,话题一转:“关于齐臣相的事,覃爱卿大可不必自责。”
覃炀皱皱眉,很快平复情绪,转身回道:“微臣当初迫不得已,还请皇上降罪。”
萧璟似乎并不在意:“齐臣相是元老,也该回家颐养天年,整天和一群翰林院的学士讲国法,治理,颂扬先帝功绩,还要他女儿帮忙撰写成册,朕念他老糊涂。”
说是回家,听起来像卸权。
说是颂扬先帝功绩,念齐臣相老糊涂,实质极大不满。
覃炀不知道齐臣相怎么想,在翰林院提先帝伟绩,是对皇上不满吗?
所以皇上也想杀齐夫人吧,正好借由杜皇后的手。
他心里不由一紧,想到覃家也是元老世家,不敢大意,立刻表衷心:“微臣一心为国,为皇上效力,绝无二心。”
萧璟淡淡嗯一声,笑道:“朕知道覃爱卿忠心耿耿,先把兵符交由爱卿保管。”
说着,一旁小太监离开端来红木托盘。
萧璟指了指,似警告,似叮嘱:“覃爱卿慎用。”
覃炀抱拳应声。
正说话,一个老太监从外面端了一杯酒进来。
萧璟忽而笑起来:“朕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来,覃爱卿,这杯酒,朕预祝你凯旋而归。”
“微臣定不负皇上重托。”覃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退出保和殿。
宫外早已备好战马,他一跃而上,接过两个小太监抬来的长戟,策马而去。
这一路风驰电掣,他连特意绕过覃府大门,奔向城门。
城门两军对垒,早已战成一团。
宋执躲过直击要害一剑,时不时帮丹泽挡一把。
几次后,丹泽也开始留意宋执动向,替他拦下致命攻击。
“谢啦!”宋执转头一笑,手里铜棍没闲着。
丹泽没吭声,他不是不想应声,是完全没能力分心,而且他体力有限,在混战中完全不占优势。
宋执要他撤回去。
话音未落,不知谁突然高喊:“覃将军来了!”
所有人一愣。
覃炀高举手里兵符,中气十足吼道:“众将士听令,归我者,老子不计前嫌!逆我者,一律斩杀!”
此话一出,跟随杜子泰的将士、士兵,连带军师,犹豫片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停止攻击,纷纷丢下武器。
“你们!你们!”杜子泰瞬间成光杆司令。
众人让道,覃炀骑马过来,皮笑肉不笑:“杜子泰,他们本就是老子手里的兵,不得已,跟了你这个傻缺。”
“你才傻!”杜子泰脸一阵白一阵红,几分心虚,“我乃护国大将军!你是什么东西!”
“老子是人!”覃炀叫所有人退到一边,单独对付杜子泰,“还有,从今往后,老子才是护国大将军,皇上刚封赏的,而你,”
他眼底泛起杀意,一戟劈过来:“今天就是刀下鬼!”
杜子泰提枪应战。
两人同为力量型,但覃炀仗着年轻,更胜一筹。
兵器利刃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人从马上,战到马下,周围将士怕被波及,退出很远。
丹泽在不远处看得哑口无言。
他想,上次被追杀能逃脱是侥幸,如果像今天这样,招招死手,大概跑不出粉巷。
宋执在一旁,咂咂嘴,旧事从提:“喏,看到了吧,我叫你别惹覃炀,不是没道理。”
丹泽回过神,点头道:“幸亏上次有宋将领出手相救。”
宋执拍拍他肩膀:“大恩不言谢,抽空出来玩,反正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无聊?”
丹泽想,大理寺的公务繁忙,偶尔偷闲回去看个书,也挺好,打算拒绝。
倏尔宋执神色一变,哟一声,拉着丹泽往后撤。
丹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问他为何要跑?
宋执说覃炀状态不对,赶紧走,不然逮谁咬谁。
丹泽还是没懂,回头看一眼,倒吸口凉气。
覃炀已经击败杜子泰,按理停手,要其他人押回宫等候发落即可,却没有,像疯了一样,丢下长戟,把已经毫无招架之力的杜子泰举到空中,扔破布一样摔出去,不等对方落地,飞踹一脚。
杜子泰滚了几个圈,未动。
覃炀冲过去,拎起对方领口,往死里揍。
杜子泰脸都打变形,依旧不停手。
打到后来,不知杜子泰是死了还是晕了,低垂着头,像个木偶,任由覃炀搓圆捏扁。
宋执对丹泽说,覃炀杀红眼时,没人拦得住。
但今天红眼的状态超乎寻常。
宋执都不敢上去拦。
丹泽问他,怎么办?
宋执以为到城里没事了,停下来说:“能怎么办,他现在只有温婉蓉治得住。”
丹泽不敢暴露自己心思:“但夫人一介女流,能挡得住覃将军?”
宋执笑:“这你就不懂了,以柔克刚听过没?”
丹泽装傻般点点头,又摇摇头。
宋执说一会就能见识到。
两人正打算去覃府找温婉蓉,宋执突然话音一顿,直愣愣盯着丹泽身后,下一瞬喊了声跑,调头回闪。
丹泽下意识跟着跑。
宋执边回头边喊:“你跟着我做什么!”
又看了眼追上来的覃炀大骂:“他大爷!缺德玩意!覃炀进城,光顾自己跑,也不说跟我们吱一声!”
丹泽也往后瞥一眼,本能比宋执跑得还快。
覃炀脸上,身上到处是血,手里提着杜子泰的半颗头颅,甩一路血点子,紧追不舍。
宋执气不打一处来,开骂:“一群王八蛋!平时称兄道弟,关键时刻撒丫子!他们怕死!难道我不怕死!”
丹泽无语:“宋将领,逃命要紧!”
宋执眼珠一转,想到一个绝佳逃脱妙计:“丹少卿,你速度快,负责引开覃炀,我现在就去覃府找温婉蓉。”
男人都挡不住,找女人来有什么用?
丹泽不让他走:“覃将军现在这种狂躁状态,能认出人吗?”
宋执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语毕,他飞身转进小巷,一眨眼跑得没影。
丹泽哎一声,刚喊句“宋将领”,一个木棍堪堪从耳边飞过。
他一回头,覃炀手上的头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木棍,抬手瞄向自己。
丹泽飞身上墙,从屋顶穿近路,逃到两条街外。
幸亏宋执昨天安排通知每家每户闭门不出,躲避内战,否则覃炀今天要伤及多少无辜亦未可知。
丹泽本以为隔着两条街,覃炀找不到他。
刚缓了口气,他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过来,心不由提到嗓子眼。
如同寻找猎物的恶狼,露出吃人本性。
丹泽想跑已经来不及,干脆躲进一个空水缸,屏住呼吸,只听脚步声走近,停了一会,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什么都没发现,才渐渐走远。
那一刻,他心脏都快跳出来,瘫坐在缸里,大吐口气。
为安全起见,隔了好一会,他才挪开上面的木盖,探出半个头,警惕扫了眼周围,发现没什么异常,赶紧翻身出来,穿过小巷回到刚才的街道。
怕再次被覃炀发现,丹泽觉得在地上行走不安全,索性三两下翻到屋顶上,不走寻常路。
然而他自作聪明不走寻常路,被回头抬望的覃炀逮个正着。
覃炀现在一切行为遵从潜意识,不喜欢的人或物,一律破坏殆尽。
丹泽见他翻上屋顶追过来,真觉得自己像被撵的狗,以最快速度逃命。
于是一个猛跑,一个猛追。
像场竞赛,赌的却是命。
与此同时,保和殿内,萧璟服下钟太医送来恢复体能的汤药,放下羊脂玉碗,看向身边人:“覃将军的药效大概持续多久?”
钟太医两手下垂,毕恭毕敬道:“启禀陛下,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萧璟嗯一声,像在估算,隔一会道,“足够消清叛党。”
钟太医没敢插嘴,迟疑片刻,说:“不过此药毒副作用甚大,微臣担心覃将军之前有伤,怕身体受不住。”
萧璟不在乎:“他伤了不是你有吗?”
钟太医心领神会:“臣定当尽心尽职替覃将军医治。”
萧璟摆摆手,示意退下。
钟太医退下后,萧璟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问向一旁的老太监:“前几日朕交代大宗正院恢复婉宜公主身份一事,办得如何?”
老太监毕恭毕敬道:“回皇上的话,此事已办好,连带太后那边也过目了,太后甚是满意。”
萧璟颔首,继续交代:“这次护驾封赏和恢复婉宜公主相关事宜同日宣布。”
老太监会意:“老奴这就去大宗正院,看看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这头老太监刚退出保和殿,另一个太监进来,行跪拜大礼,恭敬道:“启禀圣上,长公主从刚才一直跪在殿外,已经半个多时辰。”
萧璟神情冷漠,开始翻看矮几上的奏折。
太监思忖一会,揣测圣意:“皇上,奴才这就请公主回去。”
萧璟没吭声,太监立即退出去。
保和殿外的地面又硬又平,长公主顶着太阳,跪在殿前,汗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滴。
她以前娇贵,哪吃过这种亏,眼见太监出来,眼睛亮了亮,急切问:“父皇说什么?”
太监面露难色,实话实说:“长公主,您请回吧,皇上还有要事处理。”
“都什么时候,父皇还有心情处理公务?!”她皱起眉,声音还没大起来,就被太监打断。
他做个噤声的手势,瞥了眼保和殿,又给长公主使眼色,劝:“公主殿下,且不可惹怒龙颜,您今儿听奴才一句,先回去吧。”
长公主没想到自己父皇母后倒戈相向,悲从中来:“公公,我只问一句,母后是不是关进大宗正院等候父皇发落?”
太监眨了眨眼,算是回答。
长公主只觉得自己的依靠坍塌,咬咬嘴唇,突然爬起来,冲向殿里。
太监要拦没拦住,追进来时,长公主已经跪在萧璟面前。
萧璟瞥了眼神色慌张的太监,动动手指,示意出去,而后视线重新回到手中折子。
长公主见父皇冷落自己,犹豫好一会,开口求情:“女儿求父皇放了母后,母后,母后也是不得已。”
萧璟沉默半晌,抬眸,反问:“不得已?”
“朕想问你,你知道你母后谋反的计划吗?”
长公主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头凉到脚,下意识摇摇头:“女儿不知。”
“你不知就好。”萧璟收回目光,“回去好好思过,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长公主别别嘴,不走。
萧璟声音沉沉:“还是你也想去大宗正院陪你母后?”
长公主畏惧看了萧璟一会,低下头:“女儿不想。”
萧璟不吭声。
长公主起身告辞,深一步浅一步,往回走。
从这一刻起,她的寝殿不再有从前繁华,有人阿谀奉承,拍须溜马,宫女嬷嬷们像商量好的,一并离去。
偌大的殿里,只剩长公主一人呆坐。
寝宫成冷宫。
然后她想起什么,起身直奔公主府,府邸大门敞开,里面不见一人。
“齐贤!齐贤!”长公主现在能欺负的,只有齐驸马。
然而叫了两声,没人答应。
长公主不信向来懦弱的齐驸马敢背叛她,冲进府邸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满心浮躁又跑出来。
她漫无目的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一身朱红裙衫四处揉皱,狼狈不堪。
而后她又想起丹泽,正打算去大理寺找这个男人发泄一通,忽而看见一个蜜色头发从视野里穿过。
她下意识大叫:“丹泽!你给本公主站住!”
不叫还好,没叫回丹泽,引来覃炀的注意。
覃炀满身血迹,如同修罗场里爬出来恶鬼,双眼腥红盯过来。
长公主吓得心惊,本能转身就跑,被扑上来的覃炀一把按在地上。
“你放开我!我是当朝公主!你休得无礼!”无论长公主怎么尖叫挣扎,覃炀完全不理。
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长公主,拽进小巷里,开始撕衣服。
长公主尖叫,他觉得吵,反手一巴掌。
长公主再叫,他又是一巴掌。
接连两巴掌,打得长公主口鼻流血,耳朵嗡嗡作响,眼冒金星,顿时失去反抗能力。
“婊子。”覃炀神情冷漠至极,捏起长公主的下巴,对着白嫩的肩膀,一口咬下去。
长公主疼得恢复神智,尖叫着又推又打,被硬生生咬掉一块皮肉。
覃炀满嘴是血呸一口,眼底透出嗜血狂热,喘着粗气道:“老子以为你的血是臭的,没想到挺香。”
“你,你,你……”长公主完全吓傻了,一连说了三个你字,也没你个下文出来。
覃炀嘿嘿笑,如同看到可口美味,舔舔嘴唇的血,自言自语:“老子从哪里下口好呢?”
语毕,他下第二口。
长公主疼得大叫。
丹泽本不想管,但伤害甚至杀害皇室宗亲,重则可斩,覃炀如何,他不管,就怕温婉蓉伤心。
犹豫再三,决定去覃府找宋执。
宋执说温婉蓉能治住覃炀,也许值得一试。
丹泽想,左不过他护她周全。
这边他往覃府跑,那头宋执已经把温婉蓉从府里接出来。
他难得正色,要下人备马,急道:“嫂子,快快快!覃炀今天疯了,你再不去要出事!”
温婉蓉看他样子不像玩笑,蹙了蹙眉:“覃炀到底怎么了?”
宋执把城战的事大致说了遍,拉她上马,一路急行:“一会你看到就知道。”
“他人在哪?”温婉蓉按在耳鬓吹飞的青丝,回头问。
宋执说不知道,一边望向四周:“他刚刚在追丹泽……”
话未说完,说曹操曹操到。
冷不防上面传来熟悉叫喊声:“宋将领!”
宋执拉住缰绳,温婉蓉闻声望去,丹泽从房脊上三两下落地,跑过来。
他气喘吁吁道:“快!快去长公主府附近!长公主被覃炀抓到,再晚点,怕来不及!”
温婉蓉听着一愣,以为两人又像上次那样,催着宋执赶紧过去。
等三人到了现场,都惊呆了。
长公主已经趴在地上不动,覃炀就像啃噬尸体的野兽,把她身上的肉一块块撕咬下来,吐到一边。
温婉蓉刚想喊一声覃炀,被丹泽一把捂住嘴。
“别出声。”他指了指,用唇语说。
宋执从发现覃炀不对劲,看到现在,彻底明白,覃炀早就不是正常状态,跟以往杀红眼根本不一样。
“我去看看。”他要丹泽保护好温婉蓉,自己硬着头皮上。
可还没靠近,覃炀像发现什么,忽然转过身,直接扑向宋执。
宋执哎哟一声,来不及跑,就被扑倒。
他一手顶住对方下巴,一手跟他较劲,对丹泽喊:“过来帮忙!”
丹泽忙不迭跑过去,一样没等近身,就被袭击。
宋执趁空,一脚踹飞覃炀。
覃炀像感觉不到痛,倒地一瞬立刻爬起来。
就在冲过来的刹那,他忽然脚步一停,一拳离眼前的人咫尺。
“你要疯到什么时候?”温婉蓉挡开眼前的手,方才惊吓化成愤怒,下一刻却化成担忧和痛心,“你真的准备大开杀戒,大杀四方吗?”
覃炀直愣愣盯着她,扬起的拳头渐渐落下。
宋执心领神会,撞了下身边的丹泽,给他递个眼色,先把长公主送回府。
长长的街道上,只剩两人。
温婉蓉知道他能听见自己说话,上前一步,轻声细语:“覃炀,我们回家好不好,飒飒在府里等着我们。”
说着,她顾不上被血弄脏衣服,上前环住他脖子,好声好气:“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受气、受憋,但杜皇后倒台,你恢复官职,这个结果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覃炀没动,温婉蓉就一直抱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抱了多久,直到覃炀靠在她肩头,倏尔开口,语气恢复如常,问她:“温婉蓉,我找你好久,你躲哪去了?”
温婉蓉听着心里难过,笑着回答:“我一直都在府邸带着飒飒,等你回来啊。”
“可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因为……”温婉蓉本想说他刚才失去理智,话到嘴边,咽下去,像哄飒飒一样,哄他,“因为你迷路了,所以我来找你。”
“是吗?”覃炀伸手搂住她的腰,还想说什么,就觉得喉咙里一阵异样,咳出一口血。
再后面全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失去意识前,脑子一闪而过是飒飒乌溜溜的大眼睛,随即陷入黑暗。
覃炀被送回府时,钟太医早已在府上等候多时。
他见他一身血,以为受伤,问温婉蓉:“夫人,覃将军被打伤了吗?”
温婉蓉摇头,说都是别人的血。
钟太医松口气,拿过脉,没说其他,只交代旧伤复发,开了药方,要温婉蓉好生照顾。
温婉蓉知道覃炀在樟木城那次伤得不轻,算算时间,差不多时隔半年,伤势刚痊愈,没想到这次城战复发了。
“钟太医请留步,”温婉蓉总觉得复发得有些蹊跷,“我们发现他时,他状态很不对,是不是跟这有关?”
钟太医笑笑,回答模棱两可:“夫人不必担心,眼下覃将军得好生休养,卑职过几日再来。”
温婉蓉见对方不愿说,不好多问,叫人送客。
覃炀一连昏睡两天,醒来时,温婉蓉正坐在一旁清理飒飒的小衣服。
“水。”覃炀嗓子沙哑。
温婉蓉见他醒了,赶紧倒水过来,喂他喝一口,关心道:“你哪里不舒服?我已经叫人煎好药,一会端进来,我喂你喝,好吗?”
覃炀点点头,挪挪身子,疼得皱眉头。
温婉蓉赶紧要他别动:“旧伤复发,钟太医来给你看病,要你静养一段时间。”
覃炀哦一声,似乎兴致不高。
隔了好一会,他转头对她说:“温婉蓉,皇上赐我的那杯酒有问题。”
温婉蓉一怔,赶紧起身关门,回来说:“你别瞎说。”
覃炀盯着厢床顶半晌:“我没乱说。”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那杯酒到底有什么他不清楚,但药效起来后,他异常兴奋想杀人,杀杜子泰的时候,尚有一丝残存理智,再后来记忆空白,唯能想起来是温婉蓉来找他,跟他说话。
他猜那个时候应该药效差不多快过去。
想想后怕,一方面温婉蓉早点出现,肯定会被伤到;另一方面,皇上心思和手段才叫防不胜防。
覃炀躺在床上叹气,没觉得封赏护国大将军多高兴。
隔天,宋执来探病说,就在他昏睡期间,齐驸马抱着长公主双双烧死在公主府,没人知道火势什么时候烧起来的,等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覃炀听了没吭声。
齐驸马绿帽子戴够了,终于忍不下这口气,选择同归于尽。
求仁得仁。
收回思绪,他问:“皇后怎么处理?”
宋执拿着飒飒的拨浪鼓,摇着玩:“废后一个,除了等死还能怎样。”
覃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到皇后位置空了,下意识问:“你听到风声没,新皇后打算立谁?”
宋执说枢密院又不是后宫,鬼知道。
提起枢密院,他想起什么说:“你伤养得差不多,该回枢密院报道,宫里调令批下来,那几个王八蛋要来给你贺喜,我挡了,不过说好,你做东请客跑不了。”
覃炀一听就明白,摆摆手,要他快滚:“你们除了吃喝嫖赌,能玩点新意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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