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又低头不语了,只不过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掉在鞋子上。柳条拉拉娘的衣袖“娘”、又叫一声“爹”,“让姐姐去吧。周姐姐不在花石县了,姐姐也就娇娇姐一个说得来的了;而且我可以在外面过节姐姐也可以啊,你们不能偏心。”
“这哪一样啊”李氏搂住柳条“你姐姐婆婆家要来人的,她不呆在家里要叫人说闲话。”端午中秋正是毛脚女婿上门时。
卢溪月一直假装喝茶,不声不响扮演隐形人,他从眼角却看见有一滴水珠掉在地砖上,接着又是一滴。
柳枝在灶下烧火,借着烟熏好好擦了把眼泪。柳条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小声叫着姐姐,柳枝抬头:“一会儿就开饭了,你来厨房干嘛?小心弄脏衣服。”
柳条怯怯问:“姐姐你真的不想陪爹娘吗?其实我都不想去夫子家的,是爹和月哥说跟着夫子长见识;要我自己选我最喜欢的就是和姐姐、爹娘还有月哥在一起。”
晚上李氏对柳旺道:“枝儿爹,还是让她出去吧。”她把琢磨了好久的想法说出来“你看她那样子,万一她当着杨哥儿面给哥儿没脸,岂不是更糟糕?而且李春已经走了,也不担心她做出啥来。”
说起李春俩口子又都不免有点心虚。除了柳枝和冯娇娇还没有人知道李春是去了南泉,大家只知道一夜之间他从花石县上消失了,这事还做了一段时间的谈资。最后看见他的人说他一身是伤走在官道上,叫他也不听,样子不太正常,估计人现在十有八九没了;也都唏嘘他小小年纪却一直孤苦,除了丰柳记的大姑娘对他和善一点算起来竟然一点福也享过,死也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李氏俩口子听了面面相觑,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柳旺觉得这个大女儿自己越来越不认识了,她小时候虽然淘气可是处处贴心,现在怎么一副犟头犟脑看了就心烦的样子。“她愿意滚哪里去就滚哪去,只是别做什么丢脸的事。”
柳枝就很意外的得了许可,冯娇娇准备的一大通撒娇手段都无用武之地。路上柳枝叹口气,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跟爹娘吵一架,不过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枝在满香楼做了一批玫瑰酱馅子的,一半叫人送去家里给柳条,一半和她亲手做的五十个酱肉馅的精致月饼包好送了让冯大掌柜送自家贵客和亲朋。
中秋这天,冯金山和弟弟仍然在州府过,他们陪着几位大商家,酒席末了上了热腾腾的饼,看着雪白的皮面上印着红曲着色的一个冯字,对角一个小小的香,表面看不起眼,掰开却浓香扑鼻,在座的都笑了:“这是冯老板自家厨子做的?这个香真是名副其实。”“这个味道倒是很好,吃了酒正想吃点咸口的压一压,平常的甜点都腻得很。”
这两个月的功夫,不声不响的竟然不少人都知道满香楼出了一种咸口的点心,香,又是肉馅,感觉挺划得来。这要热吃,当炉出来吃是最好的,买回去吃加热也成,渐渐的满香楼有了固定点儿来等饼出炉的客人。同时还意外带来不少吃饭的客人,点上一份冯饼做点心,现场吃热乎,味道更好。
柳枝是第一次不在家里过中秋,冯娇娇叫人上了桂花酿,俩个小姑娘你敬我一杯敲可爱,我敬你一杯美美哒。十几岁的姑娘没有难看的,头发乌黑,眼睛闪亮,脸儿红扑扑的,在长大成人之前尽情享受这短暂的天真无忧时光。
“我说柳家真不厚道,他家今年多了进项,给咱们家的回礼怎么就没多?”杨鲁氏翻着儿子带回的回礼,满脸不高兴。
“这不还成?”杨秀才倒是喜滋滋的把两坛子黄酒拎出来“我儿带去的是瞎子家的土月饼,亲家回的是留芳斋的。这留芳斋的豆沙儿馅月饼可是多年没尝过了,娘子快切个来。”
“灌了你的黄汤去挺尸!”杨鲁氏唾道“这饼儿正好给我儿送先生,省些开销。”又看看儿子已经不在厅堂,扯起喉咙喊杨秀秀“秀秀,你哥哥怎么了?就睡下了、吹了风不舒服么?”
杨秀秀从柳条那里打听了一肚子八卦,此刻巴不得娘老子一问,话噼里啪啦往外冒:“还不是为了柳枝那丫头!娘,哥哥去柳家提节、柳枝都不在家里呢,她去冯家和冯娇娇一道过节了。”说着杨秀秀嘻嘻笑了“娘,我看哥哥着实喜欢柳枝,做梦都叫着柳枝名字呢。”
话音未落杨秀秀头上狠狠挨了一下,杨鲁氏破口大骂:“你这死丫头敢编排你哥哥、看我不大嘴巴抽你!你有闲功夫在这里碎嘴今天不把衣服洗完、鸡喂完、帕子荷包做完你不要睡觉!”
虽然有了柳家的资助家里生活改善不少,可杨鲁氏依然带着女儿刻苦做针线活,这女儿不能养着白吃米不做事。杨鲁氏对于柳家送小女儿去读女学是不以为然的,私下认为这笔钱用来资助自己儿子该多好。
“娘,满香楼出来个冯饼,可俏着呢。柳枝跟冯娇娇那么要好,怎么不要她送几个来吃吃?”杨秀秀后悔不迭不该加后面那句,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哪里能听到哥哥睡梦中说什么,不过是想在这上面给柳枝添一瓢污水罢了;她去后院洗衣服时、不甘心嚷着,最后给柳枝下一道眼药。
“什么冯饼?”杨鲁氏嘀咕着。边上杨秀才摇头晃脑:“听说是满香楼今年的新点心,咸口的。本来是冯老板专门送贵客的,因味道独特才在满香楼发卖。”
“咸口的、那能吃吗?”杨鲁氏疑惑着,却也被“贵人专用”引得心动,一个饼竟然要五文钱,五文可以称一斤瞎子家的土饼呢!想来柳枝已经是杨家人,为婆家某些福利也是应该的。不过柳枝这丫头杨鲁氏还真没把握拿捏得住,她娘、妹妹都是糯米捏出的软和人,就她是个臭脾气,还尖牙利齿。不仅从来不像一般定亲的小姑娘给未来婆家做些活计、还公开落自家面子。
想到这里杨鲁氏面色沉了沉。俩家定亲的消息传开后,柳枝上街也不免被街坊长辈打趣,她一点女孩儿的羞涩都没有,喜气也不见一丝,脸沮丧得像是听到办丧事:“有什么值得高兴呢?”
有好心的婶婶拉圆场,“小枝,爹娘为你选的肯定没有错的。”这臭丫头竟然说:“我爹说我是前世孽障呢,估计结这门亲是为了惩罚我吧。”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吓得单纯的婶婶灵魂差点出窍,飞扑着捂了她嘴。
一时间甜水井街出奇达成一致,闭口不谈丰柳记大姑娘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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