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书信一起往京城去了。一份写给郑全,一份自然往广平侯府去了。
卢溪月在市舶司收到新的任命文书一下懵了。他不但剿匪无功还被定了个“手段暴力,往过往商人敛财”的罪。到年底月郑全派来的司礼监的太监就会来接管市舶司。仕途生涯断送不说他本身就不善营生,每个月除了俸禄没有别的来路,不到三个月了就要交接,他就要搬出官衙去。南泉富商遍地,城里房价昂贵,不让京城,别说买院子,就是租一个院子也撑不了多久。
卢溪月长叹一声。这个小妇人,心还真是狠啊。
柳旺和李氏气冲冲的来找柳枝。“你好端端的把女婿的官给夺了干什么。”
柳枝笑了一下:“我一个妇人哪里来的能力夺他的官。自古做官就没有不得罪人的,肯定是他自己惹了什么人。”
柳旺将信将疑:“真的不是你叫燕大公子弄的?”
柳枝不耐烦起来:“你们有时间盘问我不如直接去问你自家的好女婿。”
柳旺和李氏还想说些让柳枝帮忙的话,柳枝直接拒绝了“朝廷任命官员又不是儿戏,小春哥能帮到什么忙。何况你那女婿自己又不是不认识侯爷,论情景起来他认识侯爷还在前面,让他自己去想办法。”
这头柳条倒是没有爹娘那么焦急,她尽着一个妇人的柔婉劝慰自己夫君:“相公不要担忧,姐姐一定会想办法的,我还有钱,咱们先买个院子搬出去。”卢溪月苦笑,个中缘由他当然知道,她姐姐就是罪魁祸首,要不是怕妹妹做寡妇伤心,大概是毫不手软弄死自己吧。
柳旺夫妇坚持不肯让柳条去买个院子,让他们都搬到七巧巷来“院子大得很,浪费银子干什么。”卢溪月心里是不愿意,但是他身无长物只能搬了过去。还是卢宝珠偷偷的给侯夫人写了一封信说了卢溪月丢官的事,侯夫人找燕侯哭闹一番。燕云对于卢溪月印象不好不坏,何况亲儿子已经回家,别人的儿子就更没啥珍贵。侯夫人那种迎风泣涕的白莲花小女儿娇态此时已经叫他腻歪,珍珠夫人这时如同他的心头肉一般,他也乐意从嘴里分出一块肉来给郑全,好讨美人欢心。
心照不宣下他写信给卢溪月,直言他的身世被郑全闹到吏部去了,虽然说他已经不是罪籍,但是成千上万家世清白的青年才俊在等着候补,这一世他大约是于仕途无望了。
但是出于夫人的香火情,燕云给卢溪月安排了一个幕僚的差事,也就差不多是个书吏,饭还是有一碗吃的。
福泉楼的烧鹅是柳枝很喜欢吃的,她最喜欢那一层脆脆的皮,每次都是她吃那薄薄脆脆香香的皮,肉给李春吃。而现在她只喝着岩茶,并不动筷子,冯金宝看着白瓷盘里金黄诱人的烧鹅渐渐凉下去,心里暗暗叹息,他尽最后努力的劝说:“大妹妹,先吃点东西吧。”
柳枝摇摇头:“我不饿。”
冯金宝是认认真真递了名帖求见的,虽然说柳枝如今对昔日的冯五哥内心也充满疑问和戒备,然而他到底和卢溪月表现不一样;所以柳枝用自己忙碌的原因推辞过几次后、冯金宝再次递名帖请燕大少奶奶赏脸福泉楼一见,她还是来了。
冯金宝绝口不提往日情分、童年回忆什么的,这就是他做得最聪明且克制的地方,他就事论事,简单寒暄几句,说说张三和杏蕊一家的情况后直奔主题:“大妹妹,听说你想把食铺的生意做大一些,可否算我一份呢?你知道我以前管过满香楼,也不算门外汉。”
柳枝想了想,还是婉拒:“我不是做满香楼那种大酒楼,冯五哥大材小用了,也不值当为这小生意分神。南泉遍地是机遇,冯五哥继续做茶叶和香料生意就很好。”
她离开福泉楼,心绪莫名,对李春的思念此刻额外浓烈起来。她对长瑶说我们走一走吧,去前面胭脂铺子看看去。她起了打扮打扮的心思,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等小春哥见了不知道会多欢喜呢。
走了几步边上一条巷子里传来阵阵哭闹和挣扎声,长瑶加紧步子护住柳枝:“娘子我们快走。”柳枝正转身就听见喧哗声渐近,只见两个中年粗汉拖着一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少女、一个青绸包头的妇人骂骂咧咧跟着。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强抢民女?”柳枝瞧见少女像一条离水的鱼一样在石板路上绝望的挣扎着,手指在地面上磨得鲜血淋漓。
长瑶抓不急柳枝,自家正义感爆棚的小娘子就挺身而出了。粗汉被她拦住,看她后面跟随着四个壮仆、也不敢轻易造次,退到一边待后面那青绸包头的妇人上来。柳枝却有些认识这妇人,是个人牙子。她自从燕子岛归来后处理日常家务,也和中人牙婆之类打过交道,虽然没和这妇人做过生意但见过。
妇人赶上来,光是看侍立在柳枝身后长瑶那通身的气派,就知道眼前的定是位大户人家的奶奶,待看清柳枝忙不迭行礼:“燕大少奶奶好,大少奶奶这是逛街呢。”
“你这是大白天的抢人吗?”柳枝问。
妇人立马辩白:“冤枉啊,燕大少奶奶,妇人可是地道的良民啊。这丫头是她亲爹卖与我的。”
“胡说!现在又不是荒年,怎么有卖自己女儿的爹!”柳枝看那少女身上穿的虽然是布衣,但是有七八成新,除了拖行之间弄上的泥灰都还干干净净。并没有补丁;少女耳垂上还戴着一对银丁香。显然不是那极穷的人家出身。
“大少奶奶,这丫头做了丢人的事,故而她家里人都不要她了。”这话说得柳枝一怔。
而此时那少女已经猛的挣脱过来,朝着柳枝呼救:“救命!我没有!我没有和人私通!”
······
这少女小容就是柳枝刚刚开食铺时、被徐婶子带去买便宜菜的那个渔村的人。柳枝一行跟着人牙子到了渔村,就见村东头一座院落前三三两两蹲着不少闲汉。见到小容眼睛都亮了。
原来这小容娘亲过世多年,爹续娶了个寡妇,后面又生下二儿一女,这几年也积攒了些家业。小容其实是定了亲的,但是后娘一直不让她出嫁,好留在家里做家务带弟妹。她今年已经十九了,夫家发了话再不嫁他们就要退亲了,小容爹才训斥了继室几句,要她把女儿的亲事办了。
小容夫家有几十亩茶林,日子尚可,送来的聘礼也丰足。后娘就动起了歪脑筋,编造了一出小容和本村一个光棍龙王庙私会,闹了一通后把自己所出的女儿代替小容嫁去。又甜言蜜语哄了小容爹说是远远打发走伤风败俗的大女儿,以免影响儿子未来的婚事,遂把她卖了,还得一注财。
“我没有!是你要我去给爹送汤,你分明就是陷害我!”小容怒斥着。
那后娘看见小容竟然回来了,坐地大哭:“你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本来要浸猪笼的!本着替你着想、悄悄儿打发你去远的地方,你却不领情、反带着人回来咬我一口。老天爷呀你可丧良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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