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侯当年意外遇难的长子不仅幸存、而且阖家团圆已经成为京都最近的热门八卦。初回侯府,拜帖已经堆成了山,燕云还是很有几分性格的,一概不理。祭祖、面圣、静宁公府,这三件事之后才轮到其他。
李春这时头发还没长好,恐殿前失仪,燕云先递了折子进宫,然后静候天音。过了几日李春总算前往静宁公府见一见自己的外家了,一大早来接他的就是老熟人徐大海。
过了几条街,走了刻把钟后静宁公府遥遥在望。一看外家混得比自己家还要好一些,占地阔大,一条街都是公府范围,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极是威武。三开间兽头大门,正中高悬“敕造静宁公府”几个大字。
李春不懂这般人家正门一般除非宫中来人、日常是不开的,他被带着从东边角门进入,虽然所到之处无不毕恭毕敬,更有奴仆飞奔着进去一重重报信,他心里仍是不满。
院落重重,他忍不住东张西望,一条青石板铺砌的大甬直接大门和正房的,两边用彩色卵石拼着鹤鹿同春、玉堂富贵等图案。那些谁谁谁写的对联、匾额李春都看不懂,他只看到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头儿焦急的在堂内走来走去,看见自己立马眼睛就亮了,颤巍巍问道:“你···你可是阿虎?”
李春乖觉的叫一声外公,老静宁公涕泗纵横,李春跪下磕头。边上侍立着一个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比之燕侯的英武他有种阴柔文秀的感觉,老静宁公拉着向李春介绍道:“这就是你嫡亲的舅舅,和你母亲乃是一母同胞。”
李春又磕头见礼,静宁公倒很平静:“你是我妹子的唯一骨血,你我一家,不必见外”他直言不讳的说“广平侯续弦是个不靠谱的,我已经在金鱼胡同给你买了院子,你如果在侯府住得不爽快随时搬过去住就可以。“
李春顿时对这个舅舅改观,之前还在想不是什么长辈见面都会给啥见面礼的么,也没见静宁公从怀里掏什么啊,结果人家一出手就这么重一份礼。他摸摸头:”谢谢舅舅。“
他的头发只说是因为治疗脑疾剃掉的,老公爷瞧着无比心疼,听到燕云叫人来给他治了嗤之以鼻,嚷着叫静宁公去请太医来。一片喧闹中李春第一次想,似乎有这么多亲戚也不是坏事啊。
苗老夫人已经去世了,如今公府的女主人是静宁公夫人王氏。李春叫舅妈,王氏照例说了一串可怜见的孩子老天有眼、当年我和你母亲交情最好之类的话,并且埋怨他为何不把柳氏一起带来。
静宁公府人口众多,且老公爷在世尚未分家。李春见过什么二舅三舅四舅都是你舅舅,若干舅妈,还有已经出嫁特意今天回来的几位姨妈,已经是晕头转向。心里再一次想还好小枝没来,光是见礼就够呛。
舅舅姬妾多,嫡的庶的表哥表姐表妹表弟挤挤挨挨一大屋子,静宁公世子徐甯比李春大一岁,已经有了三儿一女,李春惊到舅舅已经是做爷爷了。
饭后老公爷把李春拉到他的房间里,颤巍巍拿出几件东西给他看,“这是你落入贼子之手时身上的穿戴”,正是白琳带进京城的几件重要物证。
李春“啊”一声,很好奇的盯着那双小虎头鞋看,很可爱,做得好漂亮啊,要是自己和小枝生个娃娃,也做一双这鞋给娃娃穿,一定很神气。
他不知不觉想歪了,老公爷已经拉着他重又泪流满面:“可怜我的玉儿。可怜我的阿虎你吃了那么多苦,都是这天杀的贼子,我恨不得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
李春很少安慰人,但眼前老人为了自己哭了几回,年岁已高且中午饮了酒,恐伤身体,他就用他最文雅的话对老公爷说:“外公,别难过了。都说人各有命,也许就是我命中注定要经历磨难。那个老话不是说做大事的人心里很苦,活得很累吗?我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世面,也算是做大事的人了,所以苦啊累的都要尝试。”
老公爷听了他这不伦不类的说法,心里更加难过,唉声叹气:“你看你连字都认识不多,我只要想起玉儿的孩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受尽欺辱,我就·····”
“外公你多想想好的地方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现在站在你面前,鼻子眼睛一个都不少,不比别人差什么,你要替我高兴才对啊。”
老公爷听他开导才慢慢止住泪,又恐燕云对他不尽心,硬要他三日过来一次,说叫表哥、也就是静宁公世子带着他熟悉一下京中风物,并教他礼节识字什么的。
李春胡乱着答应,用过晚饭后才由表哥徐甯陪着回家,他不太理解回自己家为啥要表哥送。徐甯骑着一匹青骢马走在车子边上,一路上指着沿途景色一一给李春介绍,何处又是著名酒楼,哪里又是受欢迎的景点。
徐甯玉面朱唇,锦衣轻裘,金络脑玉雕鞍,一副世家子弟风流倜傥的派头。正所谓南人乘舟、北人骑马,李春不会骑马,所以扒着车厢窗户东看西看,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最后冒出一句:“还是我们那里好,现在还不到年底你们这就光秃秃了,土黄一片,南泉现在都到处是花。更别说燕子岛了,燕子岛是从不下雪的,冬天也只穿单衣。”
徐甯从来只觉得极南边都是蛮荒之地,这世上哪里有比天子脚下更尊贵的地方呢。但他对这个可怜的表弟只很有风度的笑一笑,并不争辩。夏虫岂可语冰呢,堂堂侯爷之子如今跟乡下人一样。可怜可叹,徐甯唏嘘不已。
待回到广平侯府,听说世子来了,必定是燕云要见上一见的。徐甯见礼后说了些祖父不放心表弟、让他以后照顾表弟之类的话,燕云一边听着一边斜着眼睛看着李春。只见这傻儿子只在一边低着头喜滋滋的玩着徐家人给的礼物,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就他气不打一处来,生硬的打发了徐甯。
“你表哥教你骑马?教你写字?”燕云冷笑着问。
李春哪里管他内心想法,只点头:“是啊,外公一定要我多跟着表哥学学,我瞧他马上功夫还行——”“啪”的一声李春话没说完被打断,他吓了一大跳,只见老爹怒气冲冲一个茶盏砸在他脚下。
燕云控制不住自己,“你——你和自家俩个亲弟弟成天说不上一句话,这表哥倒是叫得亲近。你想学骑马又何必舍近求远,我说过多少次你有事只管开口,不需跟你外家说。”
燕云本是武将出身,侯府里还有若大的校场,儿子去跟徐甯学骑射那真叫一个不识货。李春被这一骂也恍然大悟般,自己老爹确实骑射俱精。可问题是态度太恶劣了,谁乐意没事看他脸色啊。他翻个白眼,饭也不吃回自己院子里去了。燕云坐到椅子上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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