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走到厨房门口看见这一幕,悄悄儿站着为难。不进去吧看见姐姐伤心难过、自己不安慰一下又似乎说不过去;进去自己又好像多余,姐姐早就不需要家里人了。
小姑娘在门口纠结得自己都要哭了,还是李妈把她拖走了。李妈叹口气:“大姑娘心里不舒服,就让她一个人呆着吧。”
“姐姐有什么难过的事都不说、她说出来爹和娘都会帮她的呀。她宁愿跟娇娇姐姐说。”柳条觉得这点好委屈。
因为觉得家里人靠不住呗——当然这话李妈不能说,只含糊应付了柳条。
下午时,卢溪月到了,柳旺请他到县里来过端午。柳旺从前面铺子里转回来,叫李妈重新炒几个菜,他陪着卢溪月一道用。
柳枝端菜进来,卢溪月一抬头也是一惊,但他不像冯娇娇那么大惊小怪,只在柳枝退出去后问柳旺:“大姑娘是生病了吗?怎么瘦得厉害?”气色也不好,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柳旺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只是这孽障对不起父母、父母却不能对不起她,还不是想尽办法给她寻门稳妥亲事。”
叹完把关于大女儿一门官司都详详细细说了个遍,他是真心不把卢溪月当外人。另外卢溪月虽然年少却已经是个秀才,无形中柳旺对他有种依赖之意,这样跟他倒苦水一是抒怀、二也有讨教之意。
卢溪月听了柳旺说的杨家,也觉得算有心了,一家子俩个读书的,纵然贫寒点也是很体面的人家。可是大姑娘没有一点喜色,难道快半年过去她还惦记着那个叫李春的少年?
没几天就是杨、柳两家下定,柳旺请卢溪月来家里颇有请这“下凡的星宿”来给女方压场子的味道。卢溪月在庄子里养得闲云流水一般从容,虽然穿件布衫但如明月皎皎、云彩不掩其辉,就像副昂贵的古人字画,挂在哪里哪里蓬荜生辉。杨秀才见了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柳家贩夫走卒之流什么时候有个一口纯熟的官话的宝贝亲戚!
几句言谈后杨秀才已经不禁手舞足蹈,又听说卢溪月十五岁就得了秀才功名、忙不迭的要杨东云受教。
卢溪月见了这一家人,却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姑娘面无喜色。他一直对柳旺深怀感激之情,却也情不自禁认为柳旺挑人的眼光有些差了。杨秀才浅薄轻狂,简直不配称斯文二字;杨东云虽然凑合进眉清目秀这一档,但是个别扭人,试了试才学也真心一般,要是祖坟埋得好大概还有希望做个举人。
当卢溪月作为女方娘舅亲戚出面和杨鲁氏开始讨价还价时、他脸都开始白了。
“亲家太太,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大妹妹虽然只有一个嫡亲幼妹,但姓柳的堂兄有三个、姓李的表兄有八个,日后家里有什么事,还怕没人来帮衬?就说眼前我也是柳家远房亲戚,大妹妹也要叫我一声表哥,我好歹也是个秀才,家里有个什么争执大妹妹也可以依仗一二。”卢溪月说话声音并不高,语气和蔼,然而杨鲁氏这种泼妇虽然翻着白眼,却也一时反驳不出。“若说人口单薄,妹夫家才是。亲家太太在这上面挑理,有点过了。”
“我叔叔婶婶家里教养是极好的,怜老惜贫,有多少人得了他们的恩惠,养的女儿也随他们一样心肠好、人大气爽朗。若是这样就污蔑别人女子那就真是该死了。亲家太太你听了这样的混账话应该当场就唾过去,怎么还学了到婶婶面前来?什么叫做补十亩田也就将就我妹妹名声不好,名声不好的儿媳你要了做什么?害自己儿子吗?”
卢溪月自幼看惯了官宦人家主妇的掌家手段,敲打的言辞驾轻就熟。他端坐在那里徐徐道来,通身的气派竟然让人想不到实际也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卢溪月心底自己好笑,复又叹息。
不过这到底是柳大姑娘未来的婆婆,不能得罪死了,他又和颜悦色:“大妹妹还有两年才过门,嫁妆也是慢慢准备着的;谁都知道叔叔疼爱女儿,遇到年景好叔叔自然会给大妹妹加嫁妆的。亲家太太不要太心急,你好好待大妹妹,大妹妹也会孝顺你的。”
杨鲁氏并非蠢人,只不过欺软怕硬,她晕晕乎乎被卢溪月的口舌和气派压住。而杨东云钦佩卢溪月的风采学问,正想多方亲近指教,唯恐自己母亲举止粗俗让卢溪月看轻了,背地里埋怨鲁氏不给自己长脸。
文定之礼就在卢溪月一力帮衬下顺利完成,结果男方原定的聘礼还多加了一成,肉疼得杨鲁氏什么似的。卢溪月能力胜杨鲁氏,简直成了柳旺和李氏眼里的活菩萨,这个愁云惨雾的家几个月来总算松了一条缝,吹进一缕清风。唯一不协调的就是被定亲的柳大姑娘,她完全置身度外,一点也不打听,也不感兴趣。这一天她早上还挽着篮子出去买菜,回来洗菜切菜,一切依旧,浑然不觉这是自己的人生大事。
李氏团团转着,望着自己一清早就给大女儿放在衣架上的一套新衣,这是特别从织金坊给大女儿置的,顶顶时尚的藕荷色,裙子密密打着褶子,绣的花朵儿不显,裙摆撒开就是一副群芳争艳图,又鲜亮,又别致。做爹娘的再舍得没有的,可做女儿的丝毫不领情。
李氏柔婉的想劝说两句,却张不了口,自己和这个倔强的女儿之间什么时候筑起了一道墙,并且越筑越高、越筑越厚。
柳枝在灶下烧火,还是李妈能说上几句,“唉,我的大姑娘,你就别犟了吧,你这样叫你爹娘多为难。”
柳枝只盯着炉火。“怎么说也是喜事啊。大姑娘去换衣服吧,洗个脸打些粉,收拾收拾你婆婆好给你插簪——”“当啷”一声,烧火棍带着一串火星掉在厨房中间,李妈张着嘴、声音却都消失了。
柳枝走到屋中间,弯腰捡起烧火棍,她却是去拿有火星的一头,李妈唬得魂飞魄散,一把搂住她扯开:“大姑娘大姑娘,你可不能作践自己。好好,你不去就是了,你好好儿呆厨房里,天塌下来你也别管,李妈给你顶着。”
柳枝木呆呆的,任李妈扯着自己把自己按坐在角落里,见李妈一步三回头出去了,她苦笑一声,慢慢把头垂在双膝上。
李氏听了李妈小声说的,惊得差点眼珠子没掉出来,这事儿却是大女儿做得出的,如果自己逼她今天坐在房间里等杨鲁氏来插簪,还不知道她会更加做出什么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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