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渐止,冬日小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在飘飞的雪花中,成豫汤缓缓睁开眼,望了望洒落在手背那一抹纯白。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之间,滑动着轮椅往前而去。
“宗主不确认一下,他是否......”
妄琴有些始料未及,指了指已经倒地的陈墨林,疑惑的问。
“走吧。”
成豫汤淡淡回应,头也不回,行为举止比从前更令人无法捉摸了。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妄琴的小把戏呢?只是不愿意拆穿罢了。
从答应让她动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杀陈墨林的念头。
毕竟纥奚延今后是否会有麻烦,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必要大费周章,替别人善后?
真可笑啊,有那么一瞬,他竟然会为了纥奚延而去杀陈墨林。
“可是,宗主...这是要去哪里?”
“我有些事要问你。”
妄琴追上成豫汤的步伐,在他身后暗自揣测,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又已经到了哪一步?若他发问,要不要如实回禀?
“宗主,属下有一事不明。”突然,她低声说道。
“哦,你今日不明之事可真不少。”
成豫汤面不改色,从妄琴变成雁羽护法之后,她就不再是他妹妹了。他们之间开始变得客气而疏离,她像所有人一样,对他敬重有加,不敢越池一步。
但忍耐到达一个极限,就会爆发。
所以最后她会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废了他的双腿。
“宗主,为何要派莫笑来临越城?”
成豫汤一愣,放在轮轴上的双手,微微顿了顿。良久后,才自言自语道:“是啊,莫笑这个时候已经在临越城了,我明明是在第一次全城戒严的时候,才下达命令让他赶来的。”
“啊?什么?”
“也就是说,其实莫笑接收命令之时,就身在临越城,而我对此却毫不知情。”
因为声音细若蚊丝,一旁的妄琴并未听清,正迟疑着要不要再问一遍,成豫汤已岔开话题,捏了捏眉心,道:“让我想想,当年是为何派莫笑来临钺的来着?”
“宗主?”
她觉得,今日的成豫汤有些奇怪。
“大概是我发现了,林津之他们其实另有所图,才派莫笑来探清究竟的。”他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看不出有多上心,也没见几分认真,完全分不出真假。
言罢,成豫汤不再停留,轮椅重新往前滑去。
谁知才向前几步,一只孤鹰划破长空,鹰爪牢牢的落在了成豫汤的肩头。他侧眸看了一眼黑鹰,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摸着鹰羽,低低感叹着:“黑羽,十年前你也这么年轻啊!”
黑鹰压低脑袋,在成豫汤掌心亲昵的蹭了蹭,喉咙中发出两声“咕咕”。
他竟忍不住扬起嘴角,在妄琴的错愕中,抬手取出鹰喙中的密信。
怎么可能,成豫汤居然笑了?
但随着视线的不断下移,成豫汤的眉头也越蹙越紧。直到最后,他将信在掌心紧捏成团,沉吟许久,才开口对妄琴道:“你,刺杀西栎的任务,失败了吧?”
“是。”
妄琴低下头,不敢直视成豫汤灼灼的目光,袖下的五指却开始轻轻颤抖。
“你应该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成豫汤不动声色的道。
“意味着死。”
“不过——雇主刚才来信,他改变了主意,并且愿意加码。”
她心下震惊,猛地抬头朝成豫汤望去。古往今来,雁羽的生死簿一旦确定就不会更改。若加码换人,事后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之前的两倍。
别说常人无法承受,就算是大西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都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后你不必追杀西栎了,他不值这个价。”
“那宗主的意思是?”
“不是我,而是雇主的意思。他想要一个人的眼睛。”成豫汤的神色看不出喜怒,目光却紧紧凝视着妄琴的脸。
她的每一个表情,都逃不过他犀利的双眼。
“谁的眼睛?”
“纥奚延。”
“什么?”妄琴一声惊呼,站立不稳,若不是轻轻扶住了近旁的梅树,险些跌倒在地。
“所以你只需拿到他的左眼,就算完成任务。”
话音未落。
妄琴的脸已无可抑制的苍白下去,那紧绷的唇角随着小雪,渐渐变得青乌。她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脚步,似乎不愿相信方才成豫汤说的那个名字。
“宗主...我...我可以......”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成豫汤冷冷打断。
“可是我...我打不过纥奚延,怎么可能拿得到他的眼睛。”妄琴胡乱推脱道。
“不是有莫笑吗?更何况,如今我也在临越城。不过区区一个纥奚延而已。”
“宗主!我求你...能不能......”妄琴闻言,欲言又止,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成豫汤猛地往前,紧闭的骨扇,毫不犹豫的抵住了妄琴下巴。他眯着双眼,一字一句的问:“你以什么身份求我?雁羽护法,还是——妹妹?”
从他口气完全可知,成豫汤已有些怒了,若不适可而止,必将彻底激怒他。
“属下不敢。”
“这么说,是以雁羽护法的身份了?那你听清楚,要么接受这个任务,要么拒绝,然后自刎谢罪。”
“若我拒绝,那是不是?”
“不是!你若拒绝,这个任务就直接交给莫笑。”成豫汤收回骨扇,一眼洞穿妄琴所想,毫不留情的掐灭了她的幻想。
“我...”她听后,面露痛苦之色,内心好像经历一番挣扎,才下定决心般低声道:“属下遵命。”
相比之下,莫笑比她更危险吧?西街那样的争斗,退一步就是死路,她不想再次发生。
纥奚延与莫笑,并不一定非此即彼啊!
“既然如此,跟我来。”
成豫汤面色已恢复平静,也不管妄琴答应得是否诚心。神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的带她走入黎明的薄雾之中。
那淅淅沥沥的小雪,淹没了他们的足迹,也掩盖了梅林昏迷不醒的陈墨林。他躺在冰凉的岩石上,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才猛地惊醒,勉强恢复了意识。
当陈墨林捂着伤口,环顾四周时,发现妄琴和轮椅上的人已不见踪迹。
他们去哪里了?难道轮椅人强行把那女子带走了?
不行!他必须马上回禀西栎,此事至关重要,不能再有耽误!
一炷香后,城隍庙的小院里。
晨起诵经的小道士青玉,正跪在垫子上,双眼微磕,嘴里不知念叨什么。正念到一半,突然感到袖中有东西动了动。
眉头隆起时,他并未睁开双眼,口中仍在继续着诵读。
那东西却又动了动,几乎要从袖口弹落在地。
青玉才带着怒气的抬手,五指探进袖口。恍惚之间,竟摸到了一根长绳。记忆在瞬间觉醒,他猛地睁眼,把绳子拿了出来。
然而,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是,那本该鲜红欲滴的绳子,不知何时颜色褪尽,变成了如小雪一般纯白!
耳边霎时回荡着妄琴的声音:“对了,小道士,我这有根红绳,你拿着。一旦这根绳子变色,就表明我遭遇了不测。到时候请替我将绳子给......”
“就把它交给县城府衙里,一个叫纥奚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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