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进到盐州一带,天降大雪,临时安营扎寨,夜幕降临西夏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夜袭,一场暗无天日的厮杀,不擅长野战的给养部队伤亡惨重,右骁卫陈将军拼死断后,让李思同突围往大宣边境疾驰。
鹅毛般的雪夜,梁靖恒在她住过的偏帐看兵书,跟前照亮的红烛,烛光不停闪烁,光线越来越暗。他猛然心悸,搁下兵书,靠近烛火用手挡着暗涌的寒风,子时过后烛火越发暗了下去,不论他剪了燃尽的烛芯,烛光仍是如走到了尽头般,如萤火虫般发出气若游丝般的亮光。
跟前侍候的小何子,见他如老僧入定般护着要燃尽的蜡烛,忙点了一支新蜡烛,不等他阻拦,吹熄了旧烛,换了新烛。
一时地他若心被抽走了般,一反常日的温润,脸色极是难看斥责小何子多事,小何子吓得暗暗颤抖,他强压了怒火倒头休息。到丑时,刚刚入睡的他,梦到曦儿过来看他,他惊喜地去握曦儿的手,曦儿的手却如虚无一般,没有烟火之气,他恐惧地不停叫道:“曦儿,曦儿,你的手好冷,我把热气给你,你快过来。”
曦儿望着他不悲不喜,淡淡道:“王爷,曦儿走了,王爷你保重。”
他额头淌了黄豆般大的汗珠,起身就去帐外,小何子见他魔魔怔怔,慌得捧了鹤氅追了出去。纷飞的雪花飘飘洒洒往下了落,他的头发瞬间就被雪花所润湿,小何子和帐外护卫的亲兵忙拉了他回帐内,他抓了小何子的手,失去了镇定问:“小何子,你说王妃会不会有事?”
见他魂儿如附了体一般,小何子恐惧道:“王爷,王妃不会有事的,王妃命大福大造化大,观世音菩萨会保佑王妃平平安安。”
他使劲抓住小何子的手,苍白着脸道:“小何子,我胸口疼得厉害,从没有过的疼,如剜心一般的疼。”
小何子急忙说:“王爷,您的箭伤还没有好彻底,刚刚只穿了单衣就奔了出去,怕是受凉了。”说罢,赶紧让亲兵去找军医来。
他失神道:“小何子,不是箭伤,我知道,不是的,是我的心窝这里疼,好像心被摘走了一般的疼。”
小何子见他胡言乱语,越发惊惧,待军医来了之后,让军医配了安神的药于他。
一夜的北风,一夜的鹅毛大雪,天明满眼皆一片白茫茫,他睁开眼睛第一声就唤:“曦儿,曦儿。”
跟前侍候的小何子道:“王爷,王妃不在军中,回了夏州。”
他猛然坐了起来,急虑道:“小何子,昨夜的雪下得好大,曦儿病得厉害,不知道会不会受得住?自昨个半夜我心里就疼得揪心,你去把付凌雪给我即刻叫来。”
没一会子付凌雪急忙来了偏帐,他神情恍惚吩咐:“付凌雪,你挑几个武功高超为人机灵的人手,即刻沿着给养部队的线路护送王妃,王妃平安到夏州,你再回军里。”
付凌雪踌躇道:“王爷,小的是受皇上之命保护于您,如今在西夏一地更得小心,小的若是去夏州需好几日往返,李总管身手极是了得,且为人沉稳,心思周密,王妃有给养部队护送,会平安抵达夏州,王爷,您尽管地放心好了。”
他掀开锦被站了起来,怒道:“混账东西,叫你去你就去,我的命是命,王妃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往常看着你也是明白人,这会子猪油糊了你的心窍?愚蠢得跟傻子一样!”
付凌雪赤红了脸低了头,小何子赶紧地给他穿衣衫,他黑着脸道:“付凌雪,你即刻就带了人走,不得延误,否则军法棍杖责,毫不留情!”
付凌雪不敢耽误,点了数个武艺高强之人,早饭也未用,挑了几匹好马,往大宣方向行进。他心里暗暗求着菩萨保佑,刚才王爷若要吃人一般,他做王爷的贴身暗卫也有好些年,自王爷去了南阳封地,他就受皇命一直保护着靖王爷,还从未见过王爷神色大乱。王爷规矩极严正,但对身边的人,特别是近身的人,从不无缘无故责骂,反而待他们格外恩宠,只要是忠心耿耿之人,王爷连带他们的家人都给予了极大的照顾,有什么为难事儿,王爷都安置了人替他们处置,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是以王爷虽严正,但跟王爷的人都死心塌地。
等他行过盐州,要出盐州地界时,猛然现在眼前的场面,让他惊惧得神色大变,遍地伏尸,黯兮惨悴,风悲日曛,惨不忍睹。他赶紧下马,查看尸首,见右骁卫陈将军身中数剑,临终犹自紧紧地握着剑柄向对方刺去的姿势,天沉沉,是人间白发,剑胆成灰。
和他同行的武士见此情景神情俱黯然,他慌忙四处找寻着王妃,这遍地伏尸之中,并无李思同及王妃跟前的丫头连翘。他心存着一丝侥幸,去了附近的人家打探消息,从无数的线索得知,一架马车坠下了山崖,落入黄河。
得知这消息,他不寒而栗,若是王爷知晓王妃没了,怕是痛心入骨,他不敢回军中,但不得不回。
和众人掩埋了尸身,不敢做半刻停留,回转去追大军,一路他反复地考虑措辞,怎么让王爷能接受,但思量来,思量去,无一好法子。
一叶扁舟顺着黄河而下,虽船上有两个船夫,但李思同和船夫一同使劲划着船桨。
昨个夜里受袭,他突破重围驾着马车往大宣方向奔,无奈追兵凌厉,五小姐下令,若被追上不敌,当即自尽,绝不能被俘获做了人质。
他深知西夏人的残忍狠毒,若王妃落入他们之手,必定生不如死。黑夜里,他使劲抽着爱马,只希望这匹伊犁马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快得能立马回了大宣,救五小姐一命。
无尽地黑夜,寒风在耳边呼啸,追兵越来越近,分岔口一条路往前,一条路从林子里穿过,就是百丈悬崖。往前了走,必定是被追兵追上,即便他战死在这雪夜里,也保护不了五小姐,往悬崖了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死一线,他心儿却冷静了下来,博上一搏或许能死里逃生。他驾着马车转道往悬崖去了,在近悬崖的途中,他停了下来,用帕子堵了五小姐的唇,跃上一颗参天古树,小心地用自己的绵羊绒毛大衣把五小姐绑在枝繁叶茂高高的树杈上,免得她咳嗽被人听了去,不小心落了下来。随后又如法炮制,把连翘也托上另一株的树杈,他往前驶到悬崖附近,等追兵,及至追兵离他半里,他咬紧牙眼里漫上了泪水,用剑使劲刺向马背,那马吃疼不过,往前狂奔,他跃上了道旁的树枝。
千钧一发的危在旦夕,他注视着凶悍的追兵,心提到了嗓子眼,如千军万马踏在鼓点上,心跳得都飞出了身子。
真是命不该绝啊,他的法子躲过了这险象环生的追杀,西夏数个追兵用长长相连马鞭想套马车,都无济于事,眼见着马车坠到悬崖下的黄河里。
这群追兵在悬崖边,从人声鼎沸中静了下来,默默瞧河里飘逝的马车,一个领头模样的将领脱了皮帽子,朝着河里微微鞠身,随后调转马头回转,马蹄声阵阵,在清净的夜里分外响亮。
待这马蹄声直至无声,他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大半时辰后,他方去救五小姐和连翘下来,五小姐已昏迷了过去,他赶紧从怀里掏出那支不多的野人参,小心切下一片喂入到五小姐唇里。
方才他在树梢就不断思量,若是死里逃生,下一步怎么办?漫天的大雪,没有马车,没有救援,尚在西夏境内,他带了五小姐和连翘两个女子,不出几十里地,必被擒获。
苦苦思量,猛然看到谷底的人家,他心里一喜,或许他们有救了。这一刻他脱了棉袄穿上五小姐身上,又掸掉毛大衣的落雪,仔细给五小姐披好,背了五小姐顺着山路往谷底去。连翘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在路滑之地,他一只手反搂着五小姐,另一只手扶着连翘。虽然连翘让他只管走,不要再拉扯她,救五小姐要紧,不能因她耽误了救命的时辰,但他坚持拽住连翘,这个时间不能扔下连翘不管,再则五小姐也需要连翘照料。
一路跌跌撞撞在破晓时分来了谷底,如他所料,河边的人家都有船,他见这户人家木船虽不大,成色也不新,但是松木所做尚算结实,心里大喜。
只要有船,他们逃出西夏几率就大增,下着大雪他们的足迹很快就会被掩盖。再则即便在旱地往大宣了走,下雪马儿也跑不快,趁着河水没有结冰,顺河而下走水路,比陆地走还快脚程。只要今明两日雪停上一停,河水还能流动,两日就可到达大宣和西夏边境,那时换乘马车也好,换了大宣的船也好,算是脱离了最为危险之地。
他急奔向那户人家,一记一记有力但不慌乱乱敲,怕惊吓住户主,没一刻一个年轻的男声问话,他不懂西夏语言,用中原话放慢语速反复答:“主人家,我家小姐病得厉害,劳你帮帮我们。”
门后的声音顿了一顿,换了夹着大舌头的中原话:“这么早,要我如何信你不是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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