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湾是个很美的岛屿，岛上四面环山，披满植被，映得海水如翡翠般碧绿，看上去很漂亮。
海边座落着许多小渔村，六年前，我在这里买了一条渔船，心情好时，就跟着村里的男人们到近海捕鱼，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屋外挂满了草编的小动物，壁虎、蛤蟆，蚂蚱，蜻蜓，什么都有，我手笨，鱼儿却异常灵巧，他常常编这些东西去骗隔壁的丫头，我让他编了许多挂在屋外，没事的时候，总爱看着它们迎风飘动，自顾自出神。
我起身出门，将渔网晒起来，一个跌跌撞撞的毛躁小子便抱住了我的腿。
“娘！”
抬头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小鬼正在换牙，缺门牙的笑容却仍旧可爱万分，我看着那张玉雕娃娃般的脸发了阵呆。
鱼儿已经六岁，上房揭瓦下水捉蛇无恶不作，偏偏街坊邻居家的小丫头都爱围着他转，多半原因还是我儿子这张讨喜的脸吧……
桑白口中那个跟我一般难看的臭小鬼，根本长得没有半分像我，那漂亮精致的脸蛋，既像韩珏，又像韩嫣，或者说他们两人本来就很像，至今，我也不知道鱼儿究竟是谁的孩子。
“娘，我想去镇上玩，好不好？”
出海口有个小小的集镇，内陆时不时会有人过来采买海鲜珍珠珊瑚等物，这臭小鬼每次跑去就知道给我惹麻烦，不是撞坏人家的瓷器，就是打了别人的儿子，白让他生了张金玉其外的脸蛋，内里果然深得我的真传。
我给他头上一击爆栗。
“撞坏东西人找你娘赔钱怎么办？”
“不怕，小舅舅会赔。”
“和人打架受伤怎么办？”
“不怕，他们都怕小舅舅，不敢伤我。”
“…………”
想起什么，我蹲下捏住鱼儿双颊，笑得阴森。
“小舅舅？死小鬼，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外头怎么说的？你爹是龙容桑白，谁敢惹你，就叫他好看？我问你，小舅舅什么时候成你爹了？”
“是我让他说的。”
讨打的声音响起，我丢开鱼儿起身，只见礁石后，龙容桑白一身水绿色绸袍，头发绾得一丝不乱，风度翩翩摇扇而出，一幅随时准备勾搭姑娘的架势，热带高温下，穿成这样，居然不热不流汗，我真佩服他。
再低头看看自己，裤管卷得一高一低，头发给海风吹得乱七八糟，腰间还别了把砍椰子的砍刀，俨然一幅凶悍渔婆的摸样。
莫非这就是未婚和已婚的区别么？
“小舅舅！”鱼儿见到龙容桑白，十分狗腿地跑过去抱住他蹭，龙容桑白笑嘻嘻揉着他的脑袋。
“乖儿子。”
“什么儿子！谁让你教他胡说！”
鱼儿抱住靠山，露出个脑袋，委屈。
“是他们笑我没有爹，小舅舅才叫我这么说的。”
我愣了愣，鱼儿已经跑出几丈远。
“娘，我去镇上玩了！”
龙容桑白摇头笑。
“这小鬼一点都不听你的话，幸亏有我管教。”
我白他一眼，拔出砍刀径自走向椰林，龙容桑白急忙快步追上来，将一封信递到我面前。
“初二那日夏清流家老二满月酒，你哥亲自取名字，连子丹和冉冉都去，你果真还是不去？”
我接过信揣在怀里。
“懒得了，等等我拎几条鲜鱼，你帮我稍给他们。”
他双手一摊。
“我也懒得了，既有鲜鱼，我今天就不回去了，你多弄两样菜。”
这人还真不客气。我瞪他。
“郡守大人，您府上什么厨子没有，经常来别人家蹭吃蹭喝你好意思吗？”
此人笑得厚颜无耻。
“哟，你不是最爱看话本？不知道话本里头当官的最喜欢欺压民女吗？”
我无语，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
“桑白，你老实告诉我，你不肯回蛮夷，真的是因为不喜欢我哥给你的官职？”
他沉默半晌，也认真看着我。
“你想知道？”
我被他的眼神灼了一跳，别开目光。
“你还是别说了。”
“娘！”
远远地，鱼儿掳着裤管向我奔过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我骇了一跳。
“怎么又回来了？”
鱼儿献宝一样将手中五颜六色的东西捧到我面前，纸扎的风车，彩陶绘制的小猴，木雕的战车……都是岛上买不到的精致玩意
“美人姐姐来看我了。”
我心中一沉，不由抬头。
只见远处海边，一个白衣美人萧然而立，海风拂动他的长发，水心溅在拂动的衣裳上，碎玉点点，风华绝代。
他就那样远远看着我，这距离实在太远，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摸摸鱼儿的脑袋。
“他……这次和你说了什么？”
“她还是问你好不好？真是的，明明是来找我的，总问你做什么？你有什么不好的？”鱼儿拉着我的衣襟不住摇摆。
“娘！娘，她老来看我，是不是喜欢我？我长大以后娶她做老婆好不好？”
龙容桑白在旁边不由咳嗽。
“那个……”
见我不说话，鱼儿也没有耐心。
“娘，我可不可以和美人姐姐一起去拣贝壳？”
我点头。
“去吧……”
鱼儿欢呼一声，一溜烟跑到远处那白衣美人身边，他仍旧站在那里看着这边，直到鱼儿拽他的衣裳，才牵着他的手，一步三回头慢慢走了。
龙容桑白皱眉。
“这小子怎么总来？君子国那边战事很紧呐，韩清的可怕，难道他还没领教够么？”
“没有我在身边……这次他也许就不会再输了。”
“怎么？心软了？”
我摇摇头。
“现在想想，怎么说鱼儿也可能是他的孩子，我没有权利不让他见。”
龙容桑白不语。
我们默默走进椰林，我拔出砍刀劈椰子枝干，龙容桑白夺过。
“得了，一个女人，老干粗活，你看看你的手。”
我也不和他争，径自坐在树下乘凉，哈哈笑道。
“寡妇带孩子，又当爹又当妈，你以为我想这样啊？”
龙容桑白停下手中的活。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给鱼儿找个爹？毕竟韩珏他……”
“也是……”
我打断他，径自躺在一片大树叶上，闭眼扇风。
“村头瘸腿的张打鱼刚死了老婆，镇上走私茶盐的王员外想讨个续弦，湾口……”
龙容桑白抽抽嘴角，丢下砍刀，俯身摸我的额发。
“你就把自己看得这么低啊？实在没人要你，我……”
我推开他。
“在我心里，没有人能代替韩珏。”
“是吗？”
他看了我许久，收回手眼中闪过些许落寞，然后慢慢在我身边躺下，随手摘了一大片叶子替我晾扇风。
“那不如这样，你当一辈子的寡妇，我陪你当一辈子寡夫。毕竟世上的女子，配得上本世子得实在太少，高处不胜寒，对了，你儿子还是我接生的，我怎么也有一份，记得将来让他给我养老送终啊。”
我切了一声。
“又在胡说八道。”
桑白只是笑，一只手指着远远的海天之际。
“快看，太阳落山了，你不是最喜欢看落日的吗？”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红日缓缓坠入海面，流溢着红宝石般的光芒，海水安详地舔舐着金黄的沙滩，小丫头追逐着大男孩的身影奔跑在沙滩上。
“哥哥，等我！”
“阿绿，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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