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整条街的铺子都已关门,只有一处仍然人声鼎沸,红灯摇曳,传来阵阵诱人的甜香。
我抱着兔子站在“宜翠楼”的匾额之下,要多傻有多傻。
原来真名士肖毅的风流是真的风流。
“哎呦呦,竟有这样俊俏的少爷,快里面请,里面请。”
迎面扭出个环佩叮当的半老徐娘,一拂罗帕,团团浓香扑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老鸨笑出声。
“爷这是第一次来吧?姑娘们,还不快过来好生伺候着!”
娇笑传来,花红柳绿涌出一大片香雾,把我和肖毅团团包围。
几天的摸爬滚打,身上男装也没来得及换,加上手中还抱着个神色萎靡的兔子,我敢肯定自己现在的形象绝对十分猥琐。反观肖毅,衣袂翩然,负手含笑,俊逸不凡。
果然那一群红粉都撇下我,统统挤到肖毅身边,白腻腻的手不停在他腰上、肩上轻捏,目光灼热,肖毅倒很是怡然自得,一手握着柔荑,一手揽着香肩,十分惬意。
我后脖子立即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揪着白兔挤进人群,一面对面色不善的美人作揖赔笑,一面拨开她们挤到肖毅身旁,恨声。
“你寻欢作乐,带着我做什么?”
肖毅低首在我耳边笑。
“这不是怕你趁机跑了吗。”
我斜他一眼,也笑。
“老巢都被端了,肖寨主还有心风月,果然是个性情中人。”
肖毅丝毫不觉得惭愧,偏头蹭在身边娇羞的女子鬓间轻嗅,抬头如同久逢甘露的小草,满面春风,无限感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何苦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容易下山,再不见见阿虞之外的女人,那多痛苦。”
我想提醒他我也是女人,但话到嘴边,又及时咽了回去,脑中某个困扰我许久疑惑突然涌上心头,我脱口而出。
“那个,你什么时候知道韩嫣身份的?”
“就在他收买了我手下人之后。”
我看着他干干一笑,艰难道。
“那你还逼着他嫁给你……你该不会是……”
肖毅丢开怀中美人,刹那冷下脸。
“怎么?那小子害我痛失手足,我娱乐他一下都不可以吗?”
说罢,痛失手足的人转脸笑吟吟对老鸨招手。
“妈妈,这些我都不喜欢,找最好的来。”
真是……无聊的报复!无耻的人!怎么就生了一幅翩翩君子皮囊。
宜翠楼的花魁姑娘凤玉,擅弹琵琶解歌舞,能诗能文,千金只能买她一笑,万金方可温存一夜,乃是艳名远播。肖毅掷下一叠银票,点名要她作陪,老鸨却为难地说凤玉今夜已经被人定下,再细问,却也不甚清楚,只道公子您还是换个人吧,看那下定人的来头,就知道是个惹不起的主。
此话一出,我那好事的小火苗不禁熊熊燃起,一般情况下,像肖毅这样的,越是听到这句话,越是要迎难而上,暴力胁迫,以示强势,我便也有了趁乱逃走的机会,可肖毅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山寨土匪头子的自豪感,居然只是“啊”了一声,略表遗憾,然后马上接受了老鸨推荐的第二红牌桃酥姑娘。
土匪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番。
桃酥果然人如其名,面含桃花,丰腴柔媚让人浑身酥软,肖毅一见,眉花眼笑,极为满意,美色当前,他却还是没有忘了我,豪迈地对老鸨道“给我这小兄弟也找个人伺候。”
说毕,搂着桃酥春风得意地进了雅间。
这挨千刀的土匪头子!明明知道我是女的还!
我被莫名其妙地推进厢房。
隔壁传来阵阵娇笑。温柔乡最是醉人,也是肖毅防备最为松懈的好时机。
我跑到窗前看了看,发现这个高度……我半吊子的轻功下去,怎么也要受点小伤,于是当机立断,在桌上摸了把水果刀,将床单划成条。
那准备“伺候”我的姑娘很机灵,门才关上衣裳就解了一半,香肩玉颈若隐若现,边脱边千姿百态走向我……
唉,忘了还有她!大姐啊,你没有的我也没有,你有的我一样没落下,有什么好脱给我看的?
我抽了抽嘴角,露出狰狞神色。
“大爷我乃是被逼来此,姑娘只当今夜没看见我这个人,否则……”
我随手在桌上拈了只李子,将它握在掌中,捏得血肉模糊,末了配上个狞笑,想必很有威慑力,谁知我正演反派演得陶醉,肩膀上那兔子却很煞风景地打了个大喷嚏。
姑娘先是愣,而后扑哧一笑。
关键时刻,怎能感冒!该死的兔子,分明不给大爷面子!
那姑娘娇声埋怨。
“小公子何必吓唬奴家呢,奴家收了你的钱,你叫我当没看见,奴家自然不会声张,还可以帮你打掩护嘛。”
为了表示诚意,她立刻以手叉腰,夸张的媚叫起来。
“……嗯啊那……哎呀喂……”
我的皇天祖宗如来佛祖!
老娘已经担了个悍妇的虚名,大姐你这么来一下,我可不是还要加个女色魔的臭名。
我急忙跳上去捂住她的嘴。
“大姐别叫了!求求你别叫了!”
“没想到你还挺快活啊。”
毫无预兆的声音在耳边漾开,惊得我跳脚,立马被那声音的主人压制住双肩。
“你、你怎么进来的?”我瞥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惊异不已。
肖毅露出个鄙夷的表情,反手关上大敞的窗……
爬窗……看来我是低估了肖寨主的职业素质。
“伺候”我的那位姐姐才要尖叫,就被肖毅眼明手快拍晕,他的目光随即定在床上,我心道不好,果然,他捻起床上那条用床单结成的长绳,笑。
“想跑?”
他懒洋洋将那绳子撕成碎屑,又将魔爪伸过来,揉了揉我肩上的兔子,宠溺道。
“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操心,要跑也该弄个结实的绳子,你看你,要不是肖某即时发现,该有多危险……”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狠狠瞪着他。
“摔死也比恶心死强!”
“妹妹真爱开玩笑。”
“呸,谁是你妹妹!”
肖毅笑吟吟还欲说话,突然面色一沉,迅速拉过我。
“有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出钱走正门进来的,你紧张个屁!肯定是平日偷鸡摸狗惯了!做贼心虚!
红灯微光悠悠在对面廊上飘过,纸门上隐约映出几道侧影,凝神听去,老鸨的声音格外拘谨唯诺。
“爷,地方都已清理干净,栖月阁只有凤玉一人……”那边无人应答,她又自作殷勤道。
“真的不用再安排几个人伺候?我看还是……”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冷打断她。
“多嘴!爷爱清净,若放进一个闲杂人,你这楼便不用开了。”
老鸨吓得噤声,连连哈腰称是,引着那行人继续往栖月阁去。
好大的口气!这主什么来头?
光影渐渐淡去,四下宁静,我抬头,却不经意看到肖毅在黑暗中微笑,双眸泛起亮镗镗的光,如同发现猎物的兽,他拉起我。
“走!”
栖月阁在宜翠楼最里,肖毅绕过几处把守的黑衣男子,拎着我从檐上过,七转八折,勾栏特有的风尘调笑已经渐渐听不见,周围又无一人。月光皎皎,清风拨弄着轻纱小帐,雪白梨花横斜入廊,很有情调,最适合才子佳人互诉衷肠。
可是,才子佳人似乎除了互诉衷肠之外,通常还喜欢做点别的什么……我趴在门外,看着里面那一双交叠的身影,十分愁苦。
“呃……”
肖毅轻笑,低头将窗户洞捅得大些,凑近摸着下巴开始细心观摩。
我百般无语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他这样把个好端端的桃酥美人丢下,千辛万苦跑来这里偷窥别人的行为是为哪般?
呃……居然还看得这么眉飞色舞,意犹未尽,真恶心。
放着满汉全席不吃,却喜欢欣赏别人享用,自己在一旁流口水,这行为明显不符合男性本色,除非……除非……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
他床第不能!
身体有缺陷,需要通过偷窥别人来满足自己,一定是这样。这对于男人来说,实在太悲惨了。
唉,果然坏人都不是天生的,果然是巨大的创伤扭曲了他的心灵,我同情地看着他,大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寨主房事也难全,顿时感觉对他的厌恨都消减了许多。
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人道关怀,肖毅打了个冷战,转过脸。
“谢姑娘为何这样看我?”
“没什么,继续,我会为你保密的。”
肖毅欲言又止,皱眉看了我一眼。
“谢谢。”
然后继续投身到弥补他心理残缺的活动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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