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毅拉着我的手并没有放松，“那咱就去会会他。”
他拖着我走了几步，转身看向韩嫣，目光中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暧昧痕迹，变得真快，我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懂男人，亏我还在猎户成群的男儿国长大，“两位就不去见见故人？”
韩嫣本欲上前，被子丹拦住，他直视着我们的手：“你先放开她！”
肖毅哈哈一笑，没有回答，手腕上的力道却更紧。
许久不见的太子韩珏，再相逢，他已高高在上坐拥江山，继承大统。而向来被虎子叔捧在手心的幼子韩嫣却只能落魄乔扮女装逃难，忍辱偷生。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奇妙。
“九弟每次都能给朕惊喜。”没有月亮的夜晚，马上的韩珏脸色莫测，陌生的声音里也流露出不同的味道。“女装模样竟然比老三画的通缉像更妩媚动人。可惜啊，朕一时觉得荒唐没有公布天下，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久才相逢。”话语颇遗憾。
韩嫣愤懑，但是一席女装又的确是板上事实，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韩珏，你已经当了皇帝，还来干什么？”
“干什么？”韩珏笑得儒雅：“朕得了天下，于情于理也该给九弟一个王爷当当，不然岂不是落人话柄？”
韩嫣刚要反驳，肖毅已经不耐，让阿虞把阿牛放了：“韩珏，你要的人就在那边，随你处置，恕在下不送。”
韩珏眯起眼睛，“肖寨主，还有你手上的这一个。”
“她不行，其他，随便！”肖毅的语气很坚决。
我莫名其妙：“你留我干什么？”
肖毅不语，只是捏我的手更紧。
“肖毅，我不准你收留他！”阿虞亮出长剑，“以前收留是因为胭脂，我心服口服，现在你还要这个没用的男人干嘛？”
肖毅叹气：“阿虞，说过多少遍，你应该多关心江湖天下事。”他一把扯开我的发带，齐腰的长发落下：“男扮女装的胭脂既然是九殿下韩嫣，那他的王妃就不能女扮男装？”
阿虞骇然，握剑的手抖了又抖，一双眼睛透出失望：“肖毅，没想到你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连这个名震天下的粗妇也不放过！我，我不理你了！”说完，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跑远了。
我？名震天下？粗妇？最后一个词语和我联系起来不奇怪，但是为何名震天下？我大惑不解。当然几月后，当我在蛮夷国看完了大街上随处都卖的各版君子国纪实宫廷小说，才感叹这娱乐狗仔的力量真是……有时候，高度发达的舆论自由也得需要克制克制，当然，那是后话。
韩珏笑：“肖寨主这是逐客令么？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现在劫我一人，”他从马上下来：“可是在怪朕不守信用攻入寨子？可是寨主让我大军等半炷香时间，在下可是等足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寨主现身，还以为寨主遭人暗算，无奈才出手。”
“你出卖我们？”我的手抖起来。什么胭脂，什么压寨夫人，什么男宠，什么佳人美眷……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们自导自演的一部丑剧，一场戏完了，真正入戏了也就只有自己。
韩嫣站在暗处，波澜不惊，这个人……他也知道？
我顿时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傻最傻的傻瓜。奋力挥出一掌，肖毅轻松躲过，右手滑过我的脖子，便动不了了。
“放开我，他妈的，点穴算什么英雄好汉？！”
肖毅别过脸，不说话，韩珏讨厌的声音又响起：“小野猫，不点穴你的爪子可是很锋利啊！”
肖毅皱眉：“陛下还不走？”
“既如此，请寨主把他们四人交还于我，朕立马退兵。”子丹的出现也落入了他们的算计。
肖毅大笑，“陛下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是在谁的地盘上？”
话音刚落，四周火光大亮，火把下一片金属银光，密密麻麻的箭头直指其中。
“肖寨主果然……不过在下也从不打没有把握的战，寨主以为朕就是空手而来？”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能顺利继位，自然心思细密。”肖毅打了一个响指，一个寨匪躬身一拜：“启禀寨主，碧水桥已断。”
韩珏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碧水河是京城的护城河，河上的五座渡桥正是连接京城与外界的必经之路，桥梁一断，进出不得。想必韩珏与肖毅狼狈为奸，但是又暗中留了一手，为了避免被肖毅发现，自作聪明地让手下隔河等待，现在却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果然，肖毅说：“韩珏，你的大军已被一河所断，即使现在造桥渡河，最快也要等到明天天亮。”他拉紧我的手：“趁在下没有改变主意，你还尚有三个收获，再耗下去，恐怕就空手而归！”
韩珏沉寂片刻，居然选择了妥协：“如此，韩某谢过寨主。”
这个肖毅果然不是泛泛之辈，我不禁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肖毅夹着我，往后撤退，四周的寨匪也纷纷后退，纷亮的火把像一条游龙，默契地缓缓归巢。
韩珏的人马瞬即把韩嫣三人围住，穴道被点，我只得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山风狂作，将我的呼喊淹没。子丹与韩嫣的身影落在兵马潮涌中，渐渐被囫囵夜色吞噬，再难辨清。
肖毅没有转回山寨，韩珏前脚才走，他立即带领全寨人马从一条隐秘小路下山，天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韩珏生性狠厉无常，容不下韩嫣，自然也容不下胆敢与他讨价还价的肖毅。
待到山脚，肖毅命令众寨匪纷纷脱了戎装铠甲，换上寻常百姓装束。
“如今我公然与韩珏抢人，春峰寨必遭围剿。尔等先分散行动，易装混迹江湖，等我的消息！”
匪徒们虽然彪悍，对肖毅却是赤胆忠心，纷纷表示愿意誓死跟随。
肖毅微笑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不必，我还有件要紧事，人多反而不便，事了之后，自然会召集诸位重建山寨。”
肖毅拥着我共乘一骑，快马加鞭。肖毅大约认为我一介粗人，皮糙肉厚，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完全不顾我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几乎颠簸成个烂柿子，加上阿虞不怎么友善的目光随时剜上我两眼，一路实在折磨。
皮肉上的小伤痛且不提，那三个人究竟有没有脱险，却是我最担心的。子丹武功再高，毕竟难敌大军，加上阿牛被制，还带着韩嫣这么个拖油瓶，该不会已经……
我们在一处旷野停住，在肖毅几欲翻脸之后，阿虞才不情不愿去找吃的，肖毅解开我的穴道，颇有兴致地杵着下巴看我。
“怎么？还在担心你家殿下？”
我揉着筋骨，保持着一个被劫持者的气节，冷冷扫他一眼，又冷冷转过头去，自认为十分潇洒。
“不说话么？”他在我身边坐下，悠闲地抚弄身边长长的青草。
“本女侠不屑与无耻小人说话。”
肖毅满不在乎，微笑。
“说我是小人？你又了解韩嫣多少？那小子完全是活该，何况他既然能收买我的人替他寻来救兵，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落入韩珏手中。”
啊？我以为韩嫣收买寨匪就为了下山给他找吃的，原来是这样啊……
肖毅像是想到什么，一改风度，语气里甚至有些愤然。
“这韩家的小鬼，自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肖毅竟然和韩嫣是旧识？真是个土匪头子，怎么会和高贵的皇子有交集，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不过从他的语气来看，似乎不是什么关于美好友情的回忆……
我疑惑地盯着他，等待下文，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告诉我，这东西从何而来？是你的？还是……”
我看了他一眼，慢慢道。
“你先告诉我你与韩嫣的过节，我就告诉你这手链的来历。”
肖毅目光落在我脸上，阴晴不定，最终缓缓放开了我的手，缓缓抱膝望向天际，我等了许久没有下文，觉得有些口渴，不客气地取过他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
“他拐走了我的桑晓。”
我一口水箭喷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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