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李家
李老爷在家里已经闷了五天,儿子第三次给知州大人送去了五千两,可还是没有回音。
夫人于氏挥挥手让丫鬟们下去,把午饭端来放在几案上示意李老爷吃点。
望着结发妻子已现老态的面容,李老爷不禁鼻子一酸。
年轻的时候,自己虽也算是个富户子弟,但家里不过有两三个仆人,和妻子成亲后俩人一起辛苦经营,终于把父亲留下的小酒馆发展成为苏州有点名气的中档酒楼,还开了个绸缎铺子,家里有了资产。
儿子分了家业,唯一的女儿找了个读书人,虽然抛费了些家产,可女婿当了官做了知县老爷,自己也是得到了回报。
可是怎么没想到,自己竟得了一个干女儿,这生意点子多的就像是个财神爷,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就是千两万两的银子,这才两年自家就进了二十几万两,从一般的富商发展成苏州知名的大户老爷,苏州城谁不知李忠李大老爷的大名。
两个儿子都纳了妾,自己也有别人吹风想娶个小的,要不是这次有了麻烦,小妾早娶回家了。
这次的麻烦说白了就是露了富,入了知县老爷的眼。
原本自己就是一般的富户,在苏州有县里主簿照应着每年孝敬个千把两银子,就给自己里里外外打通了。
这两年钱挣多了,给主簿的钱也涨了,变成三千两,按理说也差不多了。
可谁让自己和儿子整天花天酒地的,也不知哪次酒后吐真言让人知道了自己不但在苏州有产业,在江南各处都有了铺面。
知县大人就上了心,先后几次借机收礼,已经花了五千两。
可这几天就说有匪徒在自己的酒楼出现,不但查封了搜匪而且还暗示知州大人也想过问此事,自己给他送了一万两,他才开口说县里没问题了,知州大人那里还得打点打点。
儿子已经去了三次每次五千两,知州还是没直接点头解封,自己就在这儿干熬着,银子大把大把的往外流。
即使这次事了,以后免不了对知县知州要有孝敬,没靠山就是不行。
好在有个女婿当知县,官面上还有个情面,听说要是别的没个官方背景的骨头渣子都得吞进去。
孙子李木周和李木川到屋里给祖父请安,看祖母也在又规规矩矩的也给祖母请了安。
李木周拿起碗用汤匙舀着梗米粥用小嘴吹了吹,往祖父的嘴里送,李木川则是到祖父身后用小拳头轻轻地给祖父捶背。
李老爷喝了口米粥,心情稍稍平静些,缓声问;“你们两个怎么不出去玩耍。”
“祖父,我们在读书,现在已经读到《孟子.滕文公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好,好孙儿。”
李老爷心中高兴也带着苦涩,自家是商籍,子弟是不能科考的,可怜了两个懂事的孩子。
李老爷和老妻幼孙叙了一会话,又在榻上眯了一会儿,就习惯性地到书房看看管家给送来的账目和书信。
于氏和孙儿也到了厨房安排今晚的饭食,让老爷能多吃点。
不一会,书房传来一阵大笑,紧接着李老爷手举着书信三步并两步小跑着出来:“哈哈,哈哈,我李家有救了,我李家发达了,哈哈!”
院子里的人都莫名其妙,两个儿子,于氏还有些小妾丫鬟都直愣愣地瞅着老爷,家里出了事,主子仆从都不好过,唯恐李老爷把火发到自己身上,这干活都小心翼翼的。
今天老爷怎么神经错乱发了狂,难道真有什么大祸事。
李老爷不知众人的脑补,招呼于氏和俩儿子进了屋子。
这才举着书信说:“天大的喜事,你义妹柳心研究出了高产作物还有新式杂学,你妹夫天书借光上报了朝廷,得到皇上的奖赏,你义妹柳心被封为四品恭人,你妹夫天书被封为登州府同知正五品,你妹妹晚春也是五品宜人了。”
“咱们知州才是从五品,那不是比知州的官还大。”
“不错,比知州官大,而且次辅徐阁老亲自在你义妹那呆了半个月,关系亲近着那儿。”
“徐阁老是义妹的后台,这下好了,知州不敢把咱们怎么样了。”
“何止不能怎么样,说不定还得巴结咱们,后面有个阁老,可不是他们能惹起的。”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李家逢凶化吉!”于氏双手合一,嘴里念念有词。
“不仅逢凶化吉,而且要有大造化,明天开始摆三天流水席,赶紧发帖子给苏州的大户,知州知县也都送到,就说为大小姐二小姐晋封庆贺,把徐阁老的关系散布出去。”
李老爷也不再管酒楼查封的事,乐呵呵大摆筵席。
一些看笑话的人原来还在幸灾乐祸,可一下子就听说李老爷俩姑娘成为四品五品的诰命夫人,大女婿做了正五品的府知州,而且很快传出次辅徐阁老和李家关系亲厚。
这下做不住了,大家都纷纷送上贺礼。
到了第二天主薄送来五千两银子,知县送了五千两银子还有些字画金玉道贺,李老爷乐呵呵地收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第三天,知州大人终于露面了,像个笑面虎和李老爷打着哈哈,不但佯装不知退回了这几天送去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还额外送了丰厚的贺礼,并当场让衙役给酒楼解封,说是一场误会,别人报错了案让李老爷损失了。
李老爷也打着哈哈,连连让知州大人以后多多关照,总之这场大宴李老爷名利双收,李家在苏州城又达到一个新高度。
大宴过后,李老爷当着于氏和几个儿子媳妇的面在全府宣布,柳心是李家二小姐,家里二小姐的院子好好打扫着,二小姐的产业管家亲自安排经营,账目给李老爷过目。
家里人都知道李老爷认个义女,家里也给安排个院子,但总和亲生的是有差别的,可看这架势二小姐这地位恐怕比这几个亲生的都高了。
李老爷私下和于氏及几个儿子媳妇孙子也交代着:“你们要记住,咱家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都是你义妹柳心带来的,连你大妹夫都是靠她升的官,咱家以后怎样,甚至几个孙子也得靠她提携了,我看木周木川都是读书的苗子,咱是商籍不能科考,可要是能记名在你两个妹妹名下,那就能科考了,咱李家就能由“商”转入“士”,你们眼皮子别那么浅,得看长远。”
“老爷说得对,我也应该去山东见见二闺女,孩子没个丈夫,虽是要强也得有人心疼着,我这做娘的去看看。”
“你也一把年纪了,别折腾了,先把年礼准备好送过去,过了年晚坤、木川、木周随我去山东走一趟。”
李老爷在这儿琢磨给柳心送点啥,秦家岗的柳心也正在打点给李老爷的年礼。
快到年底了,各府都在准备年礼,柳心是今年新晋的四品诰命夫人,要是在京城就应该给宫里贵人请安,也得送些孝敬,可山东这么远就免了吧,但徐光启和王洽的年礼得送。
虽然王洽只是王天书的族叔,自己以前也没打过交道,可既然已经做了四品的诰命,那也就是在一个朝堂了,这亲戚关系就得捡起来。
徐光启不用说了,自己的忘年交吧,前几天老爷子来信对标点符号非常重视,正在一字一句的矫正自己给他捎去带标点的那套《四书五经》,还絮絮叨叨地话着一些家常,随着信还捎来了一袋子番薯让柳心好好研究,他也会按照柳心的法子打春就试种。
他已经是大明次辅,差不多是日理万机,还有空关心自己,柳心心理暖乎乎的,当然得送年礼了。
今年给自己道贺那些人,品级低的就不用管了,可知府大人得送份年礼,另外还有戚家军也不能忘了。
进入腊月,柳心的年礼都送出去了。
亲手给徐光启缝了一身长袍,做了两双布鞋,把家里的今年新做的酱菜和玉米面、玉米碴子还有竹筒罐头装了半车。
戚家军离得近,装了些豆芽、蒜苗等时令鲜菜,此外就是把套种复种的法子和二百斤玉米种子送去,当然也附了玉米种植方法,还承诺到时派人去帮助种植。
其他人就按照一般礼尚往来的规矩办了。
这几个月秦家支起的小生意都没少赚钱。
柳心培育出了辣椒,辣白菜问世了。
夏天山坡上的桃树结的桃子多,柳心想起了罐头,家仆砍竹子做了筒,用木塞做了密封,自家的桃子和集镇上便宜货都被秦家送来做了罐头。
因为秦牧在府城,各县都有派去讲农学的,这些小生意的销路在全府范围就铺开了。
特别是罐头,到了冬天可是大卖了,大户人家稀罕这稀奇玩意,这一项就进帐一千多两,族里给家家户户每家分了十五两。
饰品生意每家也挣了十多两工钱,玉米大多拿出去推广换粮了,但还是按每斤一百文的高价卖给各州县官员一些,各家一平均也分得十两八两。总计各家都有了三五十两的进账。
柳心自然拿到了大头,趁着送年礼,给全族的下人每家额外发了一两的月钱,主仆上下都乐呵呵地等着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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