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慕容昭的帖子,褚续文第二日就去了驿馆。
褚续文一连多日都在忙给灾民施粥的事儿,样子看上去就颇为疲惫憔悴。慕容昭昨日让人下帖,自然就打听到了褚续文来江南五郡都做了什么。
他兴致很高,请褚续文品茶。
褚续文道过谢,只寒暄了几句,绝口未提慕容昭在归锦楼吃白食的事儿。
“这样说来,先生是受了裴先生的差遣,到江南救灾施粥的?”慕容昭听完褚续文的来意,有些将信将疑,“褚先生如今不是在杨七姑娘身边当差?”
褚续文忙笑着向他解释道:“正是,不过蔚山上人手也不大够,裴先生就去跟七姑娘借我来帮帮忙。七姑娘想着,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就让我来了。”
慕容昭笑了笑,随口道:“既然到了余杭郡,先生身上又有这样的要务,实在该来找我的。我同豫国公府、杨七姑娘颇有些交情,难处上还能帮你一二。”
褚续文心道:这时候来江南五郡施粥,哪有难事儿,简直是畅通无阻。
但是慕容昭这样热情,他自然不能不承情,立时客气道:“只怕殿下您有差事在身,没敢擅自来打扰。”
慕容昭干笑了一声,想要同他问问杨柒柒,却又觉得无从开口。两人这样尴尬的品着茶,静默了一会儿,才听慕容昭慢悠悠的开口,“杨七姑娘在余杭这边有三百亩水田?”
褚续文点头回道:“是,来的时候七姑娘还让我去庄子里看看灾受得重不重。要不要免租,再借些粮给他们熬过去。”
慕容昭一听借粮,好看的眼睛笑的微弯,道:“那先生可倒出空去过吗?”
褚续文点头,“姑娘吩咐的差事不敢耽搁,刚来的头三天就过去看过了。也已经免了租,借了粮给农户。”
慕容昭淡淡一笑,极随意的问道:“庄子里还有存粮?够不够支持农户过冬的?若是不够,你尽管跟我开口。”
褚续文老实的谢他道:“还有些,尽够了。”
慕容昭立时了然一笑,连声道:“是了,是了。你们家七姑娘在长安与洛阳都有粮行,自然会有存粮。这回你来江南赈济灾民的粮,也是从七姑娘的粮行出来的吧?”
褚续文心道不好,抬眼盯着慕容昭那狡黠神色,暗悔自己大意了。
十一殿下做什么关心七姑娘有没有余粮?
该怎么答?
褚续文知道慕容昭背后有着强大到不亚于胭锦和归锦楼的情报势力,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慕容昭不等褚续文反应过来,很温和有礼,还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抢先说道:“朝廷的米粮一时周转不来,不如你帮我从七姑娘的农庄里挪一些来用。”
褚续文心道,这怎么成?邱旭回来之前,七姑娘可是千叮万嘱,不能再跟十一殿下赈济灾民扯上什么关系了。谁知,这十一殿下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褚续文歉意的笑笑道:“对不住殿下了,农庄虽然有存粮,可分给农庄里的人后,也就没剩多少了。”
慕容昭不以为意,“没关系,有一些先应应急就好,左右余杭郡里的富户我都跟他们征借了粮食,我现在差事艰难,自然是多多益善。七姑娘若肯借这个人情,往后我必定要还的。”
褚续文深觉说什么,慕容昭必然都在等着。十一殿下下的这张帖子,多半就没怀好意。他心里琢磨,不能再把七姑娘交下来的差事办砸了,拖着吧。于是,缓缓的开口,为难道:“借粮的事儿我一时做不了主,得先给姑娘去个信儿。”
慕容昭连连点头,“也好,你要送什么信,尽管交给我。我让安良亲自去送,能快一点。”
褚续文额上不由落了汗,这十一皇子,话里话外都是陷阱啊。
安良亲自去,七姑娘能拒绝吗?十一皇子不能得罪,东都那边又背地里给十一皇子下绊子。七姑娘是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他只得道:“还是不要去送信儿了,这一来一回,太耽误事儿。我做主把粮借给您,到时候宽裕了,您记得务必还上。否则我擅自做主,没法跟七姑娘交代。”
慕容昭暗叹褚续文是个老狐狸,面上却仍旧笑呵呵的点头,要留褚续文吃饭。
褚续文心想,喝了一口茶,就被十一皇子开口借了粮。再留着吃顿饭,谁知道还会被十一殿下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褚续文忙满口推辞了,急急起身出了驿馆。
慕容昭心中不觉有些失落,褚续文的态度,能让他隐隐感觉到,杨柒柒似乎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那么何家少主关于民变的警告,就不是杨柒柒好心提醒了。慕容昭试探出这样的反应,原本是意料之中。杨柒柒再聪明,也只是深闺女子。就算是清平先生的关门弟子,不可小瞧。但是民变这样的事儿,她如今养在深闺,又怎么会知道或是猜到呢?
慕容昭兀自一笑,安慰自己,杨七姑娘原本跟他就没什么干系。豫国公府注定是七皇子阵营的人,杨柒柒怎么会冒险来提醒他?
尽管这样想,可心里就是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安良听慕容昭的话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小声问他道:“殿下,咱啥时候要征粮?”
慕容昭干脆的起身,丢下一句“现在”,又回了屋子。
借粮的事儿,褚续文自然不敢耽搁,立刻又让人往豫国公府送了信。
杨柒柒得了这信儿,气的手指直颤。鼓着腮帮子,狠狠喘了两口气,最后无能为力的颓然坐在玫瑰椅里,“他可真是得寸进尺!做什么,偏要拖我下水。”
屋子里彩屏、竹意等人都没敢应声,杨柒柒最后点着桌子道:“记下来,都给我记下来。十一皇子都欠了咱们什么,到时候算总账的时候,方便一起要。”杨柒柒说完,又开始咬牙,忍不住有些牙疼,小声哀怨的嘀咕道:“早知道民变的事儿就不提醒他,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好了!”
没过几天,慕容昭欢欢喜喜的带着人去了杨柒柒在余杭的农庄,借了一百石粮。
这消息自然瞒不过东都各个皇子府的耳目。
“七哥,慕容昭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七表妹借他粮食是豫国公暗地里有什么想头?”慕容晰风风火火的进了慕容时的书房,第一句话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慕容时正在书房里看文件,听见慕容晰这话,将文件扣在大案上,一笑道:“你先坐着吧,喘匀了气儿再说话。”
慕容晰仿佛很是心急的样子,“江南的事儿不顺利。慕容昭在那边都快呼风唤雨了,咱们的人,怎么一点儿都没个动静。就干让慕容昭这么春风得意?”
慕容时目光发冷,“没办法,慕容昭身边有高人。”
“七哥,你上一次让人去查何家少东为什么去找慕容昭,可查清楚了吗?到底是不是七表妹在里面穿针引线?”慕容晰眼下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慕容时摇头,道:“只能查到何家少东给慕容昭送了两万石粮,虽然七姑娘身边的褚先生去了余杭,可两人前后差了三天,似乎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接触。”
慕容晰又苦着张脸,道:“那七表妹怎的又借了慕容昭一百石粮?”
慕容时自然也知道这事儿,还知道慕容昭还特意给杨柒柒身边的管家下了拜帖。慕容昭心里打的是什么注意呢?难不成慕容昭对杨柒柒也有些别的心思?他想到这,只淡淡一笑,提醒慕容晰道:“你若是好奇,找个机会问问就是了。”
慕容晰立时有些坐不住,道:“对、对、对,我去问问七表妹。”
“急什么,你特意巴巴儿的跑过去说这个,让七姑娘和杨家的人怎么想?等中元节出游的时候,你再去问也不迟。”慕容时不紧不慢的阻住了他。
慕容晰心里很着急,却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忍住了没有去杨家。
眼瞧着要到中元节,豫国公府上下陆续开始准备过节的各项事宜。知道家里的嫡女要去游落水,其它不能列席的杨家姑娘自然羡慕的了不得。
二姑娘跟着三夫人又哭又闹,最后三夫人实在挨不住,松了口让二姑娘跟着四姑娘同去。
大姑娘听说后,就给九姑娘支招,让她去求一求三姑娘。
九姑娘心领神会,便寻了机会与杨玉妍商量。
“三姐,我听说卫家大姑娘也去。我是怕有些话你说不方便,七姐又摸不清楚状况,到时候我是能帮你言语的。再者,二姐跟着四姐去了,你带着我,咱们对卫家的姑娘,也算是人多势众!”
杨玉妍心里一琢磨,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自己可不能在七殿下面前疾言厉色,再被他讨厌可就不好了。她想了想,便对九姑娘道:“我带着你去倒是也可以,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是去干什么的。”
九姑娘欢欢喜喜的点头,道:“我记住了,到时候我一定找卫大姑娘的岔,逼的她在七殿下的面前出丑!”
杨玉妍满意的含笑,满口答应了九姑娘。
大姑娘没承想杨玉妍答应的这么痛快,心里也跟着九姑娘高兴,回玉光院的路上忍不住叮嘱她道:“母亲咱们是指望不上的。你若有好机会,就一定要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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