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国公府挡了李家的路,李贵妃琢磨出了这么大的一局棋,若只对付勋王一人实在是可惜了,对么?”杨柒柒声音微微有些起伏,两只手紧紧地捏着。
映春点了点头,道:“是。”
杨柒柒缓缓地冷笑,又一字一顿的问道:“这步棋,是一箭几雕?你可清楚?”
映春低垂着头,小声道:“当时定远侯在前朝并不算是举足轻重的重臣,而勋王与赵国公等人,也不是说除掉就除掉那么简单的。所以李贵妃联合了皇后,定远侯府又先后说服了郑国公、蒋国公和永兴县公,还有……”映春明显一顿,有几分说不下去的意思。
“还有当时尚未袭爵的豫国公杨辅。”慕容昭话落,伸出手攥住了杨柒柒捏的紧紧的手指,动作很温柔,想让她放松下来。
杨柒柒感受到了慕容昭的担心,转头勉强对着慕容昭一笑。
慕容昭这才放下心来,又吩咐映春道:“你接着往下说。”
映春颇有些心虚,战战兢兢地说道:“当时秦王和齐王却是对陛下理政有些许微词,所以郑国公等人捕风捉影,利用陛下初初登基,人心不稳这个契机。把这件事儿巧妙的捅了出来,不仅暗算了赵国公,也把当时内阁忠臣邺国公也算计在了里面。”
“算计了这么多人,自然也不差一个勋国公,为的就是想把敬贤贵妃完完全全的置于死地。”杨柒柒冷然含笑,眼神有些涣散,没看映春,只盯着窗外清脆地枝桠,道:“那我母亲的事儿呢,这个你可知道?”
映春迟疑地点了点头,犹豫不决地支吾道:“当年的事儿闹得这么大,整个长安城上下,都没有不知道的。”
杨柒柒手指微颤,因为太久没有眨眼的缘故,眼白微微有些发红。她回过神,道:“当年众所皆知地事儿,我也知道。我问你,我母亲被休回赵国公府,跟着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这其中纠葛,你可明白?”
映春不敢抬头看杨柒柒,小声道:“奴婢、知道。”
杨柒柒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可这答案好像隐在重重叠叠地迷雾之下,令她看不清,更没法轻易地触碰到。
“为什么?”杨柒柒声音很轻,淡淡地开口。
映春道:“定远侯府要除去赵国公府,而当时豫国公府里嫡妻是温氏,平妻是李氏。一旦温氏被休,李氏就能成为正妻。所以,李氏借着这个机会,让杨辅和定远侯府上了一条船。杨辅知道温家要大难临头,这时候当时的豫国公又正好出了事儿。所以,温氏才被休弃成了下堂妻。”
杨柒柒听到这一处,心口里一腔热血涌动,恨得是咬牙切齿。
“他们是怎么得手的?”
映春一五一十地回道:“假造手书、网罗证据,定远侯还曾经是赵国公一手带起来的。他同郑国公、蒋国公和永兴县公一起出面,自然可信度就更高。再者,那时候,赵国公功高震主……”
杨柒柒是第一次这么接近于真相,这些她曾经想象过,猜测过无数次的真相。她曾构想过许多种复杂的可能,但是万没想到,竟这样简单。
三个亲王、三个簪缨之家,数千人呐,竟但是因为李贵妃一时嫉妒,宁才人的一句话,皇帝的一时猜忌,而全都同赴黄泉。还有那些苟活下来的人,被痛苦煎熬着。
慕容昭也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映春道:“就这些?没了?”
映春默默地点头,道:“就这些,奴婢能说的,已经都说出来了。”
慕容昭道:“你说的这些,又是怎么知道的?”
映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七殿下自打生下来,就被抱去了李贵妃身边照养。李贵妃格外信任宁才人,当年的事儿,有许多都是李贵妃同宁才人商量的,或是说出来的。奴婢是宁才人身边最得力的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些也只是这件事儿的大概,至于再细致一点儿的,也就只剩下这些当事人知道了。不过……”映春说到这里,颇为唏嘘感叹道:“当年的事儿,是宁才人急于向李贵妃谄媚,而引出来的祸事。后来,宁才人也因为知道太多,又是七殿下的亲生母妃,而成了李贵妃的绊脚石,被除去。如今永兴县公一家,也因为巫蛊之术,被陛下处死。可见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呐!”
杨柒柒对映春这番话未置可否,她现在心里盘算的事,想要把当年的事儿揭出来,就要李贵妃亲自站出来俯首认罪。平白的,又如何让李贵妃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除了眼下拿到确凿地证据,逼着永徽帝重新彻查外,还能有什么法子,让那些逍遥法外的陷害者俯首认罪?
映春见杨柒柒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杨柒柒的表情,小声道:“王妃对奴婢说的可还满意,您……”
慕容昭见杨柒柒的眉心细不可查地蹙了蹙,还没等她说话,转头就同映春道:“我立时让人准备,送你去戎平三州。”
映春听得这话,心里格外激动,当即对着慕容昭叩头,连声感叹道:“当年奴婢在宁才人身边年纪还请,不是故意助纣为虐的。奴婢早就想从皇宫出来,早就想远走高飞。可一是无处可去,二是实在害怕。”
慕容昭懒怠再听映春多说,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待映春诚惶诚恐的退下后,慕容昭侧过身,极温柔的将杨柒柒揽入怀里,忧心忡忡地说道:“别这样沉默着不说话,心里想的什么,全可以告诉给我。”
杨柒柒眼圈儿一红,道:“小舅母说,温家数百口人命。我的外祖母,骄傲了大半辈子,也被逼的自尽。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十一,我心里好恨啊。如果母亲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会怎么做?”
杨柒柒是重活了一次,对于上辈子的经历,她这辈子要从那些害过自己的人身上,一点一点的讨回来。可母亲,没有了。她是真的死了,永远也不可能重活一世了。
慕容昭自不知道杨柒柒为什么会这样说,他万般疼惜的轻抚杨柒柒地背心,柔声道:“旁的且不说,咱们先一件事儿,自然就是要为温家洗雪沉冤的。”
杨柒柒立时摇头,很果决地说道:“洗雪沉冤,自是必然的。可我却不能放着这些人,这些凶手、刽子手,杀了人,还能这样逍遥地过日子。我要把他们最在意的,他们一心想得到的,全部夺走。一件都不给他们留下来。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做下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他们就别怕遭报应!”
慕容昭听着杨柒柒悲恸又勉强隐忍的声音,分外心疼杨柒柒,抱着她的手臂,更加紧了一些,温声安慰她道:“好,只要你想做,我就陪着你做。只是一点,折磨谁都好,千万别折磨你自己。”
杨柒柒眼中的泪,滚滚而下,心里仿佛被堵着棉絮一样,十分难受。
慕容昭见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亲自扶着她去正房,特意让人点了安神香,让杨柒柒闭目小憩一会儿。他就一直陪着杨柒柒,坐在她的身边,直看着她呼吸均匀,才松了手,起身出门去唤安良。
安良得了慕容昭的传唤,立时到了跟前儿。
“让人准备马车,送映春去戎平。我答应了要给她置下田宅的,你先让人去那边选一处……”慕容昭声音很轻,嘱咐了安良好几句。
安良听完慕容昭的话,明显有些回不过神,怔怔道:“王爷,当真要这么做?”
慕容昭目光冰冷,不容置疑地点头道:“是。当真要这么做。一想起她当初险些害了小七,我能饶她一命,就已是不易了。”
安良连连点头,立时照着慕容昭的话去做。
自打杨柒柒从映春那亲口听见了当年的真相后,整个人都格外沉静起来。几乎整日都在思索,怎么去逼迫永徽帝推翻三王之乱。又怎么让这些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她思来想去,不管做什么。第一步,最要紧的就是把郑国公这些,如今处于大燕高位上的人给拉下来。郑国公、蒋国公和定远侯,如今都是朝堂上的肱骨重臣。只要他们处于现在的位置,想要打到他们,就是难上加难。
可这种事儿,又谈何容易啊!
永兴县公府上下,是因为巫蛊之术,也是偶然中的偶然。
而拽下郑国公、蒋国公和定远侯三家,又谈何容易呢!这些年来,三人苦心经营,爬到了今天这样的位置上,其中势力牵扯,盘根错节,就不能与从前同日而语。
竹枝见杨柒柒成日都陷入这种思索里,忍不住建议道:“王妃有什么好发愁的,莫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柒柒却是不以为然地摇头,道:“这与咱们从前做的事儿都不同。我若是网罗证据去陷害他们,由与他们曾经坐下的龌龊事有什么差别。就算我已经是工于心计、心狠手辣的人,可也想抱有我自己最后的底线。他们这样的人,坏事儿做尽了,这辈子就不会只做那么一件坏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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