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杨柒柒被困在两仪殿内,可仍旧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日子笼罩在整个宫殿内的紧张和压抑。
到了八月十四,大半个月未见的慕容时再一次踏入了两仪殿的偏殿。
杨柒柒还在月中,穿的很是简单素淡。目前她在慕容时眼里,到底是痛失孩子的人,她很是注意流露在面上的情绪,生怕慕容时瞧出什么不妥来。
此刻,杨柒柒面向着窗边,看着窗外已经开始坠落的枯叶,一言不发。
慕容时微微一咳,道:“谭聪今早上又去过东宫,虽说三个孩子的痘还没下去,可眼瞧着还是很安稳的,你放心。”
杨柒柒仿佛雕像一样,面无表情。
慕容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刚刚开口,可很快的闭了嘴。他沉吟良久,才缓缓的侧身坐在杨柒柒的身边,轻柔地安慰杨柒柒道:“柒柒,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咱们以后,好好的。”
杨柒柒缓缓地转头,侧睨着慕容时,眼中带着几许厌恶,几许绝望,几许迷茫。
慕容时想要上前握住杨柒柒的手,可那手伸出后,又僵在了那里,再也不动。从头到尾,杨柒柒都是一语未发。慕容时说了几句,便也不说话。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过了明日,一切就尘埃落定。没有人会阻止我们在一块儿,再没有人。”话罢,他一副痛下决心的样子,阔步走了出去。
杨柒柒方才因为些许紧张挺直的脊背微松,随意地靠在旁边的床栏上。
是啊,过了明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她如今不能同慕容昭传递消息,可她眼下能做的,她都做了。明日结局如何,慕容昭会作何应对,似乎全看两人的心意相通了。
杨柒柒觉着自己应当紧张一些,可她心里却又深信,十一会明白,她的十一,都会做到的。
八月十五的黄昏,满朝文武都汇聚在太极殿内外。
能进入太极殿内的,不是朝中肱骨,便是皇亲贵戚。慕容显、慕容晋、慕容晰等人皆在朝臣之列。
按照礼仪,慕容时领着这一众朝臣,从太极殿前的广场走过,一路登上太极门,由礼官在侧,带着众人拜月、祭月。
慕容时身穿着一身冕服,两肩上绣着日月,前襟胸口盘着五爪金龙,袍脚上是整绣的江山万里,头上带的是十二旒冕冠。整个人格外庄严肃穆,贵气逼人。
此前慕容时曾下旨,可以允许贫民百姓进承天门,隔着嘉德门往皇城内望一望。整个皇宫内,便是太极门建的最高。站在承天门里,嘉德门外,这些百姓倒是能远远的一见慕容时的身影。
慕容时登上太极门,礼官唱礼,执礼的太监远远的从太极门喊起,一重重的穿过嘉德门,“皇上驾到——”
在承天门内外的百姓,太极门上下的官员,皆是跪地,三呼万岁。太极门内外分列的宫廷乐师,立刻奏乐。整个太极殿,鼓乐喧天,几乎响彻了整个皇城。
杨柒柒远远的在两仪殿中,尚能听见太极殿响起的鸣锣声。她不能走出太极殿半步,听着隐约传过来的声音,猜测着太极门此刻的情形。
这时间,偏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喧哗。
“硬闯两仪殿,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好大的狗胆!”
杨柒柒心中徒然一惊,上辈子那些恐怖而绝望的画面倏地就闯进了脑海里。
偏殿外说话的声音,杨柒柒是认得的,分明是高陵的声音。
她远远的看向正殿那边,便瞧见有两队人呈对峙之势。看来,慕容时是有备而来的。高陵一向是慕容时的心腹,慕容时此刻却没有让高陵陪着去太极门,而是选择把他留在两仪殿。那么,慕容时一定很相信自己在太极门的布置。
不能亲历这样的场合,看慕容时和温瑶葭是怎么两虎相争,看慕容时是如何螳螂捕蝉的,实在是可惜的很。
“交出杨柒柒,我还能留你一命!”
“大言不惭!”
两仪殿外明显是要先一步交锋,旁的不用多看,只消从这一步,便能瞧出是谁大势已去了。
主仆二人此刻互相紧握着双手,竹意紧张道:“若此刻是竹心在,多少是能保着您全身而退的。”
到了这个份儿上,杨柒柒尽管紧张,可也不忘去安慰竹意道:“别说这样的话,这时候无论是你和竹心,都是一样的。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结果如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竹意远远瞧着人影憧憧,道:“娘娘,他们仿佛已经打起来了。”
杨柒柒淡淡苦笑,自嘲地说道:“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又成了活靶子。”
竹意的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殿外,没有注意到杨柒柒突兀地“又”字,而是无比焦灼地问道:“娘娘,您说这两边谁能成?”
杨柒柒没做声,同一时间,殿外的窗子忽然一动,霍拉一声,被推开了。杨柒柒转头去看,但见,在窗口站着的人,穿着一身月白绣竹枝的锦袍,迎着月光,那眉目如泼墨一般浓重,英气而潇洒。他嘴唇微抿,眼中带着灼灼光华。俊美的,好像天上的神邸也不过如此吧。
正是慕容昭。
杨柒柒如释重负地一笑,同竹意道:“他们两边谁能成我是不知道,不过,最后能成的,必定是十一。”她说着,已经松开竹意地手,飞快地跑向了慕容昭。
两人隔着窗子,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杨柒柒的眼中泛泪,支持着多日镇定,就在这一瞬间松泛下来,语气难免激动地,轻声连连道:“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
慕容昭也紧紧揽着她,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当初让你跟着我走,又不肯。如今平白吃了这些苦。你还在月中,这样折腾,又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不好……”慕容时说到这里,却是忍不住的哽咽了出来。
两人这样子,到好像是互相颠倒了一样。旁边跟着的易重和竹意倒是分外的尴尬,两人原本也历经生死,此时却完全没有慕容昭和杨柒柒这个心情。
易重忍不住催促着提醒慕容昭道:“殿下,咱们还是快点儿,趁着这会儿乱了,赶紧出宫门。”
慕容昭隔着窗户,直接将杨柒柒给抱了起来,易重也接了竹意出来。刚一出了偏殿,杨柒柒便瞧见慕容昭的身后跟着一队暗卫。瞧见杨柒柒,他们全都无声地对着杨柒柒行了一礼。杨柒柒很关切慕容昭的布置,一边紧紧地揽着慕容昭的脖颈,一边问道:“咱们要去哪儿?那边又是怎么安排的?”
慕容昭一笑,道:“这样大的热闹,又是你一手谋划的,若不亲自去瞧一眼,我只怕你往后想起来都会不痛快,咱们去嘉德门。”
杨柒柒闻言,也不禁笑起来,道:“你倒是敢这样明目张胆的!”
慕容昭混不在意地笑起来,“慕容时如今一心想要除掉温瑶葭,看来,他是真的觉着,我和父皇已经死了。只一心一意的对付温瑶葭,却根本没注意旁的异动。”
竹意回想起七月时,慕容昭刚刚回京还处在颓势,一副不可逆转的样子。怎么这样短的时间,似乎又变了个模样。仿佛已经从慕容时犯上作乱那毁灭性的打击里完全的恢复了过来,又是从前那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的模样了。
“你们准备的可顺利?如今整个长安城都在慕容时的掌握中,殿下还能做什么呢?”
易重笑了笑,一五一十地回答竹意地话道:“自然是顺利的!还亏了谈先生当年的主意,暗中培养了势力。这些隐在暗处比暗卫还暗卫的人,殿下从来就没动过。甚至,这些人效力的也只是组织……”易重说到这里,一副不太容易解释清楚的样子,最后简单地说道:“左右,就是根本没有露在明面儿上,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效忠的人是谁。若一切无虞,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可一旦出了这等大事儿,他们便是最有利的帮手。”
竹意自然是完全不能理解的,胡乱地“唔”了一声。
易重又道:“也亏得娘娘自己的势力并没有露出来,左右这前后的布置费心又麻烦,一切都是裴先生、谈先生和殿下商议出来,还有曼陀山庄的人帮着出力。左右,裴先生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
竹意心里当真是好奇死了,现在这种境况,得费多少工夫,才能颠倒反转过来?
这次祭月拜月的仪式是近年来最隆重的一次,皇宫内外的人,自然都格外的关注。通常在这样的日子里,内宫守卫自不会有半点的松懈。可今天,无论是慕容时还是温瑶葭,自然把更多的人手都放在了太极门,内宫的守卫,对慕容昭等人,简直算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杨柒柒赶到嘉德门时,正瞧见裴信披着褐色的披风,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承天门外站着的是长安城里的平民百姓,不过能来宫门口的,也多半是城中富户。而嘉德门外站着的,便是官员家的亲眷。此刻,裴信与谈伏伽等人全都混在这些官员的家眷中,瞧着是十分的不起眼。
杨柒柒心中很是激动,却也不敢太大声,等走到裴信的面前,她才勉强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小声道:“师傅!”
裴信看着杨柒柒平安无事,上前一步,扶住杨柒柒,道:“丫头,可苦了你了!”
此刻的不真实,仿佛置身在梦里一样。杨柒柒紧紧拉着裴信的手,通过他手心儿的温度,才多少能相信,自己是真的从两仪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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