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大是不解的望着杨柒柒,而杨柒柒却并不打算向他解释,只道:“皇上英明神武,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何况你们二人都坦坦荡荡,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若今日问了,你照实说就是。若没问,你也不必多提。”
慕容昭觉着她这话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
杨柒柒心里却并不是这样想,这件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内里可实在不简单。堂堂太子,做事又一向不偏不倚,做什么要这样陷害慕容昭?何况他说的话完全模棱两可,更像是一种试探的建议。
杨柒柒最后想到的是投石问路。
太子与其背后的皇后投石问路,是为了试探深浅。瞧清楚了慕容昭到底是个什么底子。这样一个自出生就得到皇帝无比宠爱呵护的孩子,是该杀还是该留。
若是十岁的孩子为了皇帝的悲喜一路能忍下不哭泣,对相依多年的母亲如此心狠,可见是个意志顽强的人,得小心;若是没有听话,一路按照规矩放声大哭,则有可能是聪明绝顶,瞧出了其中的问题。
所以杨柒柒告诉慕容昭先忍一忍再哭,以表明这个孩子没聪明到瞧出什么端倪,也不是个坚强隐忍的孩子,实在不足为虑。可今日若帮着太子隐瞒,就又会令皇后和太子觉得他是大智若愚的装糊涂。
这步棋,怎么走都是个陷阱。
杨柒柒想到这里不禁举袖拭汗,若非她重活一世,又自温瑶葭、杨玉妍与张宗嗣那里收获良多,只怕往后处境就凶险了。
她望了望湛蓝高远的天空,轻轻一叹,以后武德殿的日子只怕要过的如履薄冰了!
春风和暖,一轮艳阳高挂。熏风带着热意软绵绵的拂过脸颊,可吹在人的心里却是凉的。宫里的风,比长野更冷。
杨柒柒站在立正殿廊檐下的阴凉处,忽地想起温瑶葭的好处。
表姐是个聪明果决的人,与慕容昭年岁相当,又是慕容昭一生挚爱。这个时候若能找到她,该会有所助益。
只是表姐从没说过她做宫女时在何处当差,偌大的皇宫,要如何不着痕迹的寻出她呢?
杨柒柒正兀自沉思不已,但听安良唤她,“小七,小七!”杨柒柒猛地醒神,看见御前的太监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皇上宣你进去。”
杨柒柒颇为惊讶,心中惴惴的跟着踏进大殿。
立正殿是皇帝的书房,皇帝除去在太极宫和两仪殿,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一处。
此时永徽帝正与慕容昭相对坐在窗边的长榻上,他一身极素淡的常服,盘膝而坐。一双眉眼和慕容昭的毫无二致,尽管人到中年,可仍旧无比精神,一瞧便知道年轻时是极鲜见的美男子。
杨柒柒礼数周全的向着他行了大礼,三呼万岁后,额头便紧紧地贴在手背上。
觐见的规矩一丝不错。
永徽帝满意的点点头,称赞道:“瞧着就是个千伶百俐的小姑娘。”皇帝说完,又拉家常一样的问道:“家是哪儿的?”
杨柒柒闻言,心中不免有些紧张。皇帝如此疼爱慕容昭,谁知道会不会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去背地里调查她。想到这她不禁咽了咽口水,道:“奴婢、奴婢家在孤山边儿上的云县。父亲是寻常商户,母亲已经亡故了。”她把身世说的模糊了些,暗自期望永徽帝就算让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
永徽帝笑眯眯道:“朕听昭儿说过了,是你帮了敬贤贵妃,又救了昭儿的命。”
杨柒柒谦恭的回道:“十一殿下也救了奴婢的命,也是奴婢的恩人。”
永徽帝对她说的话极满意,又徐徐问道:“你多大了?”
杨柒柒道:“奴婢是永辉三年生人,今年七岁了。”杨柒柒刻意将自己的生日说晚了一年。
永徽帝抚掌颔首,又笑问道:“在家读过书吗?”
杨柒柒规规矩矩地回,“认了字,读过《三字经》、《千字文》。”
永徽帝点了点头,想了一瞬,道:“朕听昭儿说,他把武德殿内殿旁的庑房拨给你住。这样的安排很好,朕已经打发了尚寝局的人再去帮你拾掇拾掇,你只管踏踏实实的住下来。既是昭儿的恩人,自然不能做寻常的宫女。朕封你做六品女史,等过一阵子,朕再从朝臣里给你选一门合适的入籍,你觉着可好?”
六品女史,是宫中女官的品级。宫中有数千宫女,可被封为女官的却是少之又少。宫中除了太后、皇帝与皇后外,谁也没有册封女官的资格。此外又要另给她寻一户人家入籍,这便是给了她一个好身份,地位自与宫女天差地别。
永徽帝这是许了她一个锦绣前程。
杨柒柒心中波涛汹涌,她头一次觉得前路的迷雾散去。自己即便不回杨家,同样也能为母亲、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杨柒柒有些发怔,慕容昭欢喜的了不得,当即道:“小七,你还不谢谢父皇!”
杨柒柒这才回过神,连连叩首谢恩。
永徽帝兴致极佳,又嘱咐道:“朕让身边的乔内司去武德殿,她可是太极宫里一等一的女官。你跟着她多学学。往后有什么不惯的地方,也尽管跟乔内司说。”永徽帝声音温和,神情格外亲切,“你既读过书,往后就做一些笔墨上的差事,不仅轻松,对你自己也有所进益。”
尽管杨柒柒知道永徽帝对她的恩典,是因为她救了慕容昭。永徽帝想让宫里宫外的人都看一看,对慕容昭好的人,尽心尽力的人,都重重有赏。
可杨柒柒心头还是暖暖的,这种出于长辈细微的关怀,让她很感动。当即干脆的应了下来,再一次叩头谢过皇帝。
永徽帝摆了摆手道:“朕与十一皇子再说会儿话,你跟着珊瑚先回武德殿。”
杨柒柒自立正殿出来,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一样,浑身都轻飘飘的。
她内心汹涌澎湃,想她上辈子在杨家被嫡母捏在手里,得不到父亲关怀,兄弟姊妹的友爱。后来又顶了杨玉妍嫡女的身份去兑现与张宗嗣的婚约。以至于处处被婆婆挑剔,小姑为难。张宗嗣这个做夫君的,也不曾好好对待过她。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被张宗嗣和杨玉妍联手推入了宫变的火坑。那憋屈的一辈子,想一想都不值。
这辈子,有一个新的机会放在她面前。她似乎只要安安心心的帮助慕容昭,帮助温瑶葭,背靠大树,上辈子的那些痛苦日子,她也不必再过。有慕容昭和温瑶葭帮着她揭露李氏,为温家平反,自己这辈子便离着杨玉妍、张宗嗣等人远远的!
杨柒柒越想越觉得可行,上辈子没按照自己的心意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这辈子自然要善待自己,听温氏的话,好好的活下去。
至于嫁人?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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