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韵仪当庭首告自己的夫家,连带着把自家都给牵连进去的事儿,自然震惊了大燕这一众簪缨之家。皇上没有当庭派人去查,而是拖到了第二日,这样的举动,颇为引人深思。
这场宫宴结束,众人各自回府,多半都在讨论,永徽帝对郑国公府是个什么态度。
慕容晰追着慕容昭出门,小声问他道:“十一哥,你说父皇打算怎么处置舅舅?”
慕容昭澹然一笑,摇了摇头,“要知道父皇是什么打算,全看明天一早,他将这件事儿交给谁去查。”
慕容晰带着一副很无措的表情,还有开口再询问,但见慕容昭对着他摆了摆手,道:“今儿个晚上就这样,外面天寒地冻,咱们话说多了,就要冻着你嫂子了。”
“啊……”慕容晰听到这话,简直是无言以对。
慕容昭很快地扶着杨柒柒上了马车,探出头道:“你也早点回去,就算家里没个人,可也比外面暖。”
慕容晰的内心,很凌乱。他有些失落,同时又替杨柒柒感到高兴。可最后,竟现出许多孤独来。他侧过头,问万宝道:“京中还有多少待字闺中的适龄女子。”
万宝一听慕容晰这话,立时就心花怒放起来,道:“好几家国公府都有待嫁的适龄女子,皇后娘娘正张罗着给您寻个合适的。您觉着谁家好,再不然,您同奴才说说您中意什么样的姑娘,来日皇后娘娘问起的时候,奴才好有话回!”
慕容晰一壁乘上马车,一壁道:“你且容我想一想。”
进了荣王府,慕容晰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等走到了正院,她才忽然回头,同万宝道:“眼睛不要太大的,要不大不小刚刚好的,眼神要很有神韵。静静的看着你,就好像有许多话对你说一样。嘴巴可以小小的,不过嘴唇要红红的,不说话也好像在笑一样,脸最好是鹅蛋脸……”
“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还要聪明博学,能言善辩的。有话直说的,能不把殿下您当回事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自在性子。最好是姓杨,在清平先生门下拜过师,又六个师兄。”万宝面无表情的接上了慕容晰的话。
慕容晰心里被刺了一下,恼怒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提杨柒柒了么,我说是她了吗?再说,她也不是待字闺中的女子!我想要寻个何时的王妃,你不乐意是吗?”
万宝立时陪着小心,道:“没有,没有,奴才不敢!是,是,是!美人大多长的都差不多,差不多,奴才会帮着殿下您细细留意。”
慕容晰不快的撇着嘴,赌气道:“我又不是娶个菩萨佛爷回来供着,性子当然要善解人意,温柔如水的。我这一辈子啊,也就容杨柒柒一个人对我这么嚣张吧……旁人,我可不受这个苦!”
万宝感到心酸,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
杨柒柒自不知道,时至今日,他在慕容晰心中的地位,仍旧这般与众不同,意义非凡。
“开春了,天还这样冷。”
杨柒柒扶着慕容昭的手下了马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慕容昭扯开大氅,将杨柒柒裹在怀中,紧紧拥着她进了襄王府。
杨柒柒边走边笑,道:“今儿个在殿上,你又何必同顾韵仪多言语呢。她就算真要攀扯我,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慕容昭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自己的夫人,自当我来护着。这种情形,我怎能什么都不说,坐视顾韵仪当众污蔑你呢!”
杨柒柒心中极是温暖,她的十一,一直都在竭尽全力的将她护在身后。杨柒柒的手臂览在慕容昭的腰间,柔柔笑道:“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晓得陛下到底会不会处置郑国公府。若是顾忌皇后和太子,纵容了郑国公,说什么,都是枉然了。”
慕容昭揽紧了杨柒柒的肩膀,宽声安慰道:“咱们尽了人事,旁的一切,就看天命如何了。”
“也委实是个难题,”杨柒柒蹙眉,徐徐道:“若要处置郑国公府,就等于是再次削弱皇后和太子背后的势力,郑国公府和永兴县公府,那是支撑着太子的两大势力。不到一年的功夫全部拔出。岂不是亲手搅乱眼下的朝局?可若是不处治,有等同于告诉这些人,皇亲贵胄犯罪,也可逃脱罪责。那就是明摆着的纵容。上次秦岭金矿的事儿,太子已经引起了陛下些许疑心。所以眼下,陛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杨柒柒说的正是现在的情状,句句都鞭辟入里。
慕容昭笑了笑,道:“明日的事儿,明日再费心也不迟。父皇已经留了太子商议,最后如何抉择,就看父皇是否如前一般的相信太子了。”
第二日,出了正月十五,正是皇帝开印、临朝听政的日子。
慕容昭早早的起身,准备上朝。杨柒柒有心事,一夜都未好睡。慕容昭一起身,她也跟着睁了眼。慕容昭欠身坐在床边,扶着她的肩,笑道:“再睡一睡,时候还早着。”
杨柒柒侧身撑着脸颊,问他道:“若是陛下选择了包庇郑国公府,你切忌挣一夕长短!什么都不要说,全听陛下的就是了。”
慕容昭含笑宠溺的点了点杨柒柒的鼻尖儿,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道:“你且安心吧,我自然有分寸的。”
话罢,慕容昭才有些恋恋不舍的起身,换了朝服入宫。
慕容昭一走,杨柒柒更是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去正院的小厨房准备糕点,打发时间,也免得多思多想。
等约摸着到了慕容昭下朝的时候,杨柒柒便是早早的就等在了门房。慕容昭一脚踏进门,杨柒柒迎上去便问道:“是谁?陛下把这件事儿交给谁来办的?”
慕容昭含笑,格外轻快地说道:“是常衮,父皇亲封常衮为御史大夫,让他带着三位监察御史去,特命袁岘带着一对西郊守军去南康。”
杨柒柒听到这样的话,欢喜的了不得,“当真吗?真是常衮!”
慕容昭颔首笑道:“确实是常衮,这会让已经回家收拾去了,明天就要启程的。”
杨柒柒连声道:“常大人好,若是常大人,郑国公府觉逃不过去的!”
一听说是常衮,郑国公府里先翻了天。
“是常衮,常衮!皇上挑了最铁面无私的常衮,这是什么意思!”顾大公子明显地手足无措起来。
顾良的心此刻也被煎烤一样,道:“能怎么样!只能再让人快马加鞭的去南康,请南康郡王打点好一切。到时候,就算常衮再大公无私,再大的本事,无凭无据的,那常衮也是无可奈何。”
顾良话罢,立时瞧瞧的派人往南康先做打点。
顾大公子提醒他道:“出了这样的事儿,我看,咱们还是要把阿韵送去南康。如此,才不显得咱们心虚。”
顾良眉头紧锁,道:“若送去,一准儿要被有心人说成是心虚,都到了这个地步,还硬要把嫡女送去南康。若不送,只怕还是心虚。这件事儿,暂且往后拖一拖吧。毕竟你妹妹当庭首告夫家这样的事儿,无论对错,都没法立时成婚了!”
郑国公府撞上这么一件倒霉事儿,是门庭冷落。而相对的,常衮在得到圣旨的当天,便有人下帖子要为他送行。
连着太子、端王和睿王三位,分别错开了时间,微服进了门。
入夜,常衮坐在书房里,看着三封样式不同的精致名帖,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太子和睿王,分别来委婉规劝,让常衮识时务,这倒也没什么。那郑国公是两人的母舅,两人此番,算是不忍坐视不理吧。
可这睿王,来了也不说别的,只道怕他在南康办差不易,说了许多无关痛痒的话。这睿王是想要郑国公一家倒霉,还是不想呢?
常衮觉着这样的局面很有趣,没多想什么,早早安歇了。
第二日一早,常衮便是同袁岘等人出了洛阳城。
杨柒柒借着袁岘的便宜,同慕容昭一路相送,等送到城门口,常衮似乎回过味来,对着杨柒柒和慕容昭含笑,道:“襄王和襄王妃送了这么远,可是对微臣和袁将军有话交代?”
慕容昭自然知道太子等人悄悄去见了常衮的事儿,他徐徐一笑,缓声道:“子翱之前远行,多是带兵打仗去的。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差使。军中上下,比地方官场简单一些。子翱又是个直心肠的人,但请常大人多照顾照顾就是了。至于其它,便没有再交代的了。”
常衮若有所思的一笑,道:“这件事儿,毕竟同襄王妃直接相关。难道襄王殿下没有关于本案的交代。”他这样的笑容,仿佛是知道什么一样。
杨柒柒莞尔,清凌凌地开口,道:“这件案子,是常大人的差事,与我和王爷都不相干。若真有这样的事儿,真要交代什么,也是我大燕朝应该给那数百数千的亡灵一个交代。”
常衮被杨柒柒笑的微微发怔,心情竟无端的就沉重起来。
等出了洛阳城的地界,常衮才有些缓过神来。内心暗道,这个襄王妃可是真厉害,她那寥寥数语,全然抓住了他常衮的弱点,直接把他拉到了郑国公府和南康郡王有罪的这一面儿上来。实在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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