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雨霏心口发凉,怯怯的打量着慕容时的神情,小声问道:“殿下,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什么了?”慕容时嘴角噙着冷笑,一双眼睛十分锐利骇人。
卫雨霏哪儿能说上来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即期期艾艾地说道:“臣妾,臣妾……不应该……”到底是说不出来。
慕容时心里是怒火上窜,不断的在心里暗道卫雨霏之蠢,当真是蠢到了骨子里,蠢得令人发指。他说不出什么,当即不悦地起身道:“你退下吧,我要准备准备,即日就要启程了。我不在洛阳的这段日子,你给我少说话,少出去走动惹是非。只在睿王府里面呆着,再有,”慕容时微一挑眉,近乎于警告地叮嘱卫雨霏道:“往后不要同杨柒柒来往,”他说到这,微一语顿又补充道:“也不准同杨清欢、杨玉妍她们来往,以后,豫国公府的人,离着越远越好。”
卫雨霏没琢磨过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慕容时这样叮嘱,她自然就老老实实地应承了下来。
慕容时眉心发紧,深看了卫雨霏一眼,心里极是厌烦,再不肯多说一句话,转身出了书房。
睿王的这一桩差事,明眼人自都能看得出永徽帝的打算。禁宫与朝堂从来都是个拜高踩低的地方,皇宫内外刮什么风,全看永徽帝的心情。慕容时是李贵妃的养子,如此,算是暂时的发配去了南康,仙杼殿也因此门庭冷落下来。倒是郑国公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家还平安无事,宫里的风头立时转换倒向了皇后和东宫。
朝堂上这一众大臣原本因为永兴县公一家飞来横祸,而摸不准永徽帝的心思。如今郑国公府因为东宫的介入,这么大的罪过都逃过一劫,显然,中宫和东宫在永徽帝心目中的地位,仍旧是举足轻重。
朝堂之事,一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大的震动,难免背地里暗流涌动。
慕容时离开洛阳不久,襄王慕容昭自请去冀州公干。这样的差事,同巡查刺史没什么太大的分别。永徽帝很是纳闷,慕容昭却是在私下里向永徽帝表明,全是因为想带着杨柒柒出门走走,才想着去公干。
这话慕容昭在宫里说出来,极快的就传到了宫外。没几日的功夫,几乎洛阳上下的簪缨之家全都知道,襄王妃喜欢游山玩水,襄王就着春暖花开,要带着襄王妃远游看山看水。
杨清欢听说这信儿,立时就去了襄王府。一瞧见杨柒柒,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啧啧叹道:“听说你要远行去冀州,只怕没有个把个月是回不来的。”
杨柒柒听杨清欢这样说,嗤的一笑,感叹道:“我如今还不知道十一是怎么打算的,你倒是比我清楚!”
杨清欢目光里充满了欣慰,笑呵呵道:“如今全洛阳城的人都清楚,襄王殿下为讨襄王妃的欢欣,特意请旨出洛阳,带着襄王妃远行踏青呢。”杨清欢说到这,凑近了杨柒柒小声道:“你不是不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在洛阳总比出门的好。”
杨柒柒自然清楚得很,自打十里亭的事发之后,端王是不中用了的。放眼望去,几个皇子里面最能威胁到东宫的不是睿王就是襄王了。眼下睿王忽然摊上那么个差事,“发配”去了南康。中宫、东宫两边忽然春光明媚起来。这个关窍,慕容昭实在不应该远离洛阳。
不过,慕容昭既想到这样的事儿,必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杨柒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着杨清欢笑了笑,声音清越地说道:“留在洛阳还是去冀州,我瞧着都无甚差别。倒是碰上这样一个多事之春,内宫朝堂都格外浮躁,五姐同肃王殿下都要格外留神一些。”
杨清欢抿嘴含笑着点头,道:“你且放心,出了这么一桩事儿,只怕各自都要消停一段日子呢!”
杨柒柒若有所思的含笑,未置可否,“但愿如此吧。”
半个月后,慕容昭同杨柒柒也动身启程,一路往冀州去。
坐在出洛阳城的马车上,杨柒柒还不知道这一行去冀州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连日来追问了慕容昭数次,他也是一副坚决不能说出来的样子。
马车晃晃悠悠、颠颠簸簸,杨柒柒想起永徽七年她们从长野一路回京的光景。时光匆匆,竟也过了十三年的光景。
慕容昭握着杨柒柒的手,两人手心的温度很贴近,温暖又舒服。慕容昭眉开眼笑的对杨柒柒说道:“等咱们到了长野,只怕也要过了清明节,不过总算能回去看一看。”
杨柒柒不成想慕容昭此行的目的原是为了这个,心口微微一颤,讶然道:“去长野?你,就为了这个才要去冀州公干的?”
两人已经出了洛阳,慕容昭自然也没有什么关子可卖,当即点了点头,笑眯眯道:“也不只是为了这个。想让你出门走走,权当做是散心。再一个,我也是琢磨着这么多年,你祭奠母亲,也只能去白马寺供奉长明灯,就算能回去看一看也好。还有,当年的事儿早已经被李夫人掩盖的结结实实,我想亲自回去,说不准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
慕容昭叙叙的说了许多话,可听在杨柒柒的耳中,悉数变成了感动。她靠进慕容昭的怀里,无比动容地说道:“何必这样折腾,连墓地都找不到了。”
慕容昭紧紧的拥着杨柒柒,声音很轻柔地说:“小七,我盼着咱们都同过去做一个了结。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真正的放下,真正的过全新的日子。”
杨柒柒很明白慕容昭的意思,他想拨乱反正,想还三王之乱中那些人一点公道。
慕容昭却道:“我知道,你交代了褚叔去寻阿瑶。可已经过了大半年,还是没个头绪。若不能找到阿瑶,不能给阿瑶一个身份、一个归宿,只怕你这辈子都不能安心。我们尽力帮她找回从前的身份,如此,你才能安心。”
杨柒柒抬头看着慕容昭,心里感动的说不出话。她的十一,太了解她,太明白她。他细致的无时无刻不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关注着她每一个微笑的表情、动作、话语,了解她的每一个情绪。能为她、哪怕是一丝丝的难安而费尽心力,只为了让她能长乐无忧。
慕容昭垂头,看着杨柒柒怔愣地盯着自己,笑了笑,道:“怎么,可是我说错了?”
杨柒柒摇了摇头,又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慕容昭的怀里,道:“我在想,老天爷有多么厚待我,能让我嫁给你,能让你如此待我。”
慕容昭眼眸若星,灼灼闪耀,低头,用鼻尖儿轻轻地碰了碰杨柒柒的鼻尖儿,道:“傻丫头!这话原是我该说的,老天爷有多么后待我,让我能遇到你,让我能失而复得。”
在杨柒柒的内心深处,还带有慕容昭是温瑶葭的那种深重的惶恐、担忧和负罪感。她知道,慕容昭自不明白,她对眼前这份幸运的真心。当即又紧紧地拥着慕容昭,一语未发。
两人并不着急赶路,这一路走走停停,走了月余才到长野。旧地重游,两人已不再是小孩子,这样的变换,格外令人唏嘘。
慕容昭带着杨柒柒直接去了长野的流放营。
这是杨柒柒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旧地重游。她印象最深的是长野冗长无尽的雪夜,这样深刻以至于在草长莺飞的四月,看见长野草木峥嵘的景象,仍然令她寒凉彻骨。
京中的人到长野的流放营,那可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事儿。流放营的守卫统领一听说竟是永徽帝跟前第一宠幸的襄王殿下到来,简直欢喜的不知所措。第一眼看见慕容昭和杨柒柒,就先给两人下跪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在流放营里的守军,如蝼蚁一般,看见慕容昭这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自然无比的激动。
慕容昭看着好笑,让安良去搀扶那六十出头的统领起身。
流放营里的人格外殷勤的端茶送水,怕衙门里的凳子不干净,只等到慕容昭和杨柒柒都各自落座了,他们还在旁边打扫擦拭着尘土。
“襄王殿下怎的想起来到咱们这流放营来!咱们这地方,连着乌山县的县丞都没来过一次。小的们还是第一次接待上面的……”这统领说起话来三不着两,显然也是极紧张的。
杨柒柒笑着凑近慕容昭,语不传六耳的说道:“我从前还以为这些流放营里的守卫,是根本就不会笑的呢!”
慕容昭含笑,小声嘀咕道:“他们大概把这辈子都笑都留在今天这一天了。”
杨柒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样子惹得屋子里一众统领、副统领纷纷侧目,一头雾水的看着襄王夫妇。
慕容昭微微一嗑,慢悠悠道:“我也不是第一回来长野,永徽七年的时候,我还真是来过一回呢!今日故地重游,原是有一桩事儿想要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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