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傅瑾睿走的时候,天还未亮,叶浅一夜无梦,醒来时他们已经出发。阿绿端了盆水进来,将桌子上的香炉灭掉。
“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嗯。”叶浅一边起身,一边伸了个懒腰。
阿绿继续絮叨着:“世子昨晚特地吩咐为小姐点上这炉安神香,听明重说,世子前些日子见小姐睡得不安稳,才特地亲手调制了这安神香。世子对小姐,可真是在意得紧呢!”
叶浅愣了愣神,那日她从别苑见李眷回来,的确睡得不太安稳,总是梦到流火寨里的人,以及她爹每每提及她娘时怅然的神色……
“小姐?小姐?您想什么呢!奴婢跟您说话呢!”
“听到了听到了,不就是在夸傅瑾睿么!”叶浅撇了撇嘴:“阿绿,我饿了,拿早膳去!”
“是是是……知道了……”阿绿说罢,神情恹恹地往外走去,刚刚踏出门槛,便见一身盛装华服曳地长裙的叶笙款款而来。
阿绿脸色微变,连忙退至一旁,垂首行礼道:“参见王妃。”
叶笙看也不看她,神情傲然地掠过她,径直走进了屋内。
叶浅刚刚捧了把水洗脸,就见叶笙来势汹汹地走了进来,顿时松了手,将手里的一捧水洒了下去上,湿了叶笙的一袭长裙。
“你做什么?!”叶笙气急败坏地拉了拉裙子,愤愤地瞪向叶浅。
“看不出来么?你来得不是时候,赶巧碰上我手抖。”叶浅云淡风轻地说道,兀自从桌上倒了杯水漱口。
叶笙咬牙将火气忍了下去,恢复进来时的傲然神色,不屑地睨着她道:“叶浅,昨晚怎么没见你去正厅用膳呢?亏得母亲一直惦记着你,派周管家来请了好几回呢!莫不是我一来,你连饭都不敢吃了?”
“是啊,你一来,看见你我都饱了,哪儿还吃得下饭呢!呵!”叶浅懒得看她,这大清早的,叶笙就来找她麻烦,着实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了。
叶笙虽然没恼,不过脸色却甚是难看,好不容易攒下的耐心,就这么被叶浅给四两拨千斤的消磨完了,索性便不再绕圈子。
“叶浅,我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好意思来陵安探亲,若不是你,父亲怎么会死?!你就是个天生的扫把星!你出生没多久你娘就疯了,你一来陵安,二夫人紧接着就出了那档子事!叶浅,你还要害死多少人你才甘心呢?!”
阿绿站在门口,紧紧地咬着牙,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愤愤地冲叶笙吼道:“大小姐!您这么说实在是太过分了!小姐为了保住将军府劳心伤神,您怎么能说是她害死了将军呢!”
“你这个贱婢!何时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叶笙冷哼了一声,抬手便要挥向阿绿的脸上。
叶浅及时地拉住了叶笙的手腕,狠狠地向后一带,目光凌厉地看向她:“叶笙,我的人,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叶笙揉着手腕,呵呵笑道:“好啊,做了侯府的世子夫人就是不一样!可是叶浅,你可知陷害父亲的罪魁祸首是谁?就是你的夫家永安侯府!傅云天觊觎父亲的军权已久,与傅瑾睿父子二人串通一气,借迎亲之日将陷害父亲的罪证偷偷放入将军府中!又指使赵毕前去告发父亲!这一切,都不过是永安侯府的阴谋罢了!而你叶浅,就是帮凶!如今又假惺惺地来陵安探亲?若不是你,叶家怎会有今日!”
叶浅怔怔地听着叶笙对她的指责,听罢,发出一声极其讽刺的轻笑声来。
她怕不是疯了吧?竟然将纪临寒所做的事情全都推到了傅瑾睿的身上来?若论帮凶,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帮凶好么!
“叶笙,你还真是被纪临寒骗的不轻呵!原来他竟是这么跟你说的么?那他又是怎么与你解释他未能救出叶霆一事呢?”
“你说临寒骗我?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那一日,临寒本打算在父亲被押往亓烽台的路上救下父亲,若不是你和傅瑾睿忽然出现耽搁了时机,父亲便不会死!叶浅,这笔帐我与你记下了,总有一日,我要你为父亲偿命!”
叶浅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你也可以现在就让我为叶霆偿命。”
“父亲尸骨未寒,你竟然连一声父亲都不愿再叫!叶浅,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不过区区一个世子夫人罢了!从前在将军府里我比你高贵,如今亦是!你这一辈子,注定永远在我之下!”
“是么?那可不一定。”
“走着瞧吧,总有一日,我会将你踩到泥土里,让你永世翻不了身……”
“好啊,我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倘若真有那一日,也没什么好惧怕的,就算被踩进泥土里,她亦会破土而出,涅槃重生。
叶笙自叶浅那里出来,怒气冲冲地往回走去,刚刚拐过回廊,便迎面撞上了叶渊。
叶渊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语气不悦道:“二妹,你可是又去找三妹的麻烦了?”
此言一出,叶笙方才平息了几分的怒火,顿时又被点燃了起来。
“我去找她的麻烦?大哥为何不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大哥,我才是你的亲妹妹,叶浅她不过是个疯子所生的庶女!凭什么值得大哥偏袒于她!”
“阿笙!”叶渊嗓音低沉地斥责她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实在是令大哥太失望了!这么多年你一直欺负阿浅还不够吗?现在叶家落难,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这么说,像什么话?以后,不准再为难阿浅。”
“我为难她?一家人?呵!大哥你真是太天真了!你可曾问过她有没有将我们当作一家人,将她自己视为叶家人呢?!”
“阿浅若是没有将我们当作家人,此时又怎会出现在陵安?自我们到陵安城,吴刺史便处处关照,就连大哥现在的这份差事,也是睿世子亲自去打点的。阿笙,大哥不允许你这么说阿浅。”
叶笙抬头看着叶渊,心里是无尽的寒意和讽刺,她收回目光,勾起一抹冷笑:“大哥,你只看到她为叶家做的,那我呢?她不过为你谋了一份总捕头的差事,顺带拿了些东西来可怜你们,你就对她感恩戴德了?那大哥有没有看到,我是如何求临寒打点吴刺史的?我从王府里拿来的东西,好过她的千倍万倍,大哥为何看不到我做的呢?”
从小便是这样,她明明什么都比叶浅做得好,明明大家都喜欢她,可就唯有叶渊不是,他总是向着叶浅,偏袒叶浅。在叶渊这里,需要保护的永远都是叶浅,而她,永远都是盛气凌人的那一个。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此。
叶渊皱着眉头,湛黑的眸子里浮光暗动,闪现着浓郁的失望。
“阿笙,这便是你内心里的想法吗?你以为,感情是可以用金银来衡量的吗?阿浅拿那些东西过来,只是身为叶家女儿对落难娘家的接济,可你呢?满满两大车的金银珠宝,就那么招摇过市的带到了陵安来,此事让外人看在眼里,会如何想?让你的夫君临亲王又会如何想?我堂堂叶家,即便受人诬陷落难,也决不会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拿夫家的钱财来供养!”
叶渊字字铿锵,眉目间满是坚毅。霎那间,他像是又回到了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成为了那个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叶笙咬着唇,不甘心地回道:“好!就算大哥你不接受我带来的金银珠宝,那么陵安知府一职呢?大哥就甘心做个小小的捕快,屈居人下,受命于人吗?”
“捕快又如何?知府又如何?我叶渊受命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这陵安城的百姓!况且,眼下叶家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我若是堂而皇之的成为陵安知府,你让陵安百姓们怎么想?皇上知晓此事后又会怎么想?”叶渊叹了口气,“阿笙,你太看重名利了……若你能像阿浅一样……”
“像她一样?像她什么?像她害惨了我们叶家,还是像她害死了父亲?!”
“住口!你在胡说什么!越说越不像话!”叶渊呵斥道,不欲再与她纠缠,甩袖便要离去。
叶笙红着眼眶叫住他:“大哥!我没有在胡说!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是傅云天觊觎父亲的军权,才和傅瑾睿联手陷害我们叶家的!叶浅她明明都知道这一切却不说出来!她与傅瑾睿早就串通一气了!大哥,父亲被问斩的那天,临寒本来是要救出父亲的,是他们两个故意耽搁了时机,才让临寒失了手没能救下父亲!大哥……我说得都是真的……若是没有叶浅,父亲此时便可以站在我们面前了呀大哥……你相信我……”
叶笙哽咽着,手心里紧紧地攥着叶霆送给她的平安扣……
叶渊背对着叶笙,肩膀有一瞬的抽动,一滴冰凉的泪水顺着他刚毅的侧脸滑下……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时,他才十五岁,叶霆告诉他,身为叶家的儿郎,堂堂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即便他肩膀被利箭射穿,他也咬紧牙关未曾落下半滴眼泪!
良久,他缓缓地开口,嗓音低沉,像是从遥远的战场传来的号角声,古朴且悠远……
“我相信……阿浅她不会那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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